两个产妇的故事  

在一个大城市的一所城郊医院里住着两个产妇，她们在同一天生下了自己的儿子：切尔诺科萨娅是在早上，而别罗科萨娅是在晚上。两个幸福的母亲躺在同一个病房，幻想着自己儿子的未来。“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成为一个有名的人，一个世界闻名的音乐家或作家，或者做个有不朽作品的雕塑家，要不就做个工程师，制造宇宙飞船，让它飞往遥远的星空。。。。。。生活嘛，就是为了这个。。。。。。”别罗科萨娅妈妈这样说。

“我希望我的儿子成为一个善良的人，任何时候也不会忘记母亲和家乡。”切尔诺科萨娅妈妈说。

两位父亲每天都来探望年轻的母亲。他们久久注视着自己儿子的小脸，眼里流露出幸福、惊异和感动的神情。然后他们坐到自己妻子的床前，和她们小声说个没完。他们在新生儿的摇篮边想象着未来——当然，这时他们想到的只有幸福。一个星期后，这两个幸福的男人把妻子和儿子接回了家。

30年过去了，切尔诺科萨娅和别罗科萨娅碰巧又同时住进了城郊的这所小医院。两位母亲的发辫已经斑白，脸上也有了一道道的皱纹，但是她们还是跟30年前一样漂亮。她们同时认出对方，住进了30年前生儿子时一起住过的那间病房。她们谈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她们都经历过很多的快乐，也经历过很多的痛苦。她们的丈夫都在前线牺牲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在讲述自己的生活时，她们都不谈自己的儿子。终于，切尔诺科萨娅妈妈开口问道：“你的儿子做什么工作？”

“他是个著名的音乐家，”别罗科萨娅自豪地回答，“他现在是我们城里那座最大剧院地指挥，他名气很大，难道你不知道？”接着别罗科萨娅妈妈说出了音乐家儿子的名字。切尔诺科萨娅妈妈当然熟悉这个名字，许多人都知道他。不久以前，她还读到关于这位音乐家在国外演出大获成功的报道。

“那么，你的儿子在干什么？”别罗科萨娅问道。

“农民，我的儿子是集体农庄的农机手，开拖拉机，也开康拜因，有时候也去畜牧场工作。从早春到晚秋，一直到雪花覆盖大地，我的儿子都要耕地、播种谷物，收割庄稼，然后又是耕地、播种、收割。。。。。。我们住在离这里100公里的一个村子里。儿子有两个孩子，儿子3岁，女儿不久前才出世。。。。。。”

“你终归是享不到福的。”别罗科萨娅说，“你的儿子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听了这话，切尔诺科萨娅什么也没有说。

就在她们住进医院的当天，切尔诺科萨娅的儿子就从村里赶来看望母亲。他穿着白色的探视服，坐在白色的长凳上，和母亲久久地小声交谈着。切尔诺科萨娅的眼里闪耀着快乐的光芒。她似乎忘记了世上所有其他的事情，微笑着，把儿子在阳光下晒得黝黑的大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在和母亲告别的时候，仿佛在请求母亲原谅，儿子从提包里拿出葡萄、蜂蜜、黄油，把它们分别放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养好身体，妈妈”，在和妈妈吻别时儿子嘱咐说。

但是，这一天谁也没有来看望别罗科萨娅妈妈。晚上，病房里一片寂静，切尔诺科萨娅躺在床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时，只听别罗科萨娅说：“我的儿子正在举办音乐会。。。。。要不，他也会来看我的。”

第二天，天黑之前，切尔诺科萨娅妈妈的农民儿子又从老远的村子里赶来了。他又在医院的长凳上坐了很久，别罗科萨娅妈妈听到他在给母亲讲，现在田里忙得热火朝天，他们日夜都在工作。。。。。。在和母亲告别的时候，儿子又拿出各种好吃的东西放到小桌子上。切尔诺科萨娅妈妈的面庞因为幸福而发光，连皱纹也舒展开了。

而别罗科萨娅妈妈，还是没有人来探望。

晚上，两位妈妈都静静地躺着。切尔诺科萨娅还是在微笑着想着什么，而别罗科萨娅却只能轻声地叹气，她害怕身边的病友听到自己的叹息声。

第三天，切尔诺科萨娅的农民儿子又在黄昏以前从老远的村子赶来，这次他带来了两个大西瓜和葡萄、苹果，还给妈妈带来了长着一对黑眼睛的3岁小孙子。儿子和孙子久久坐在切尔诺科萨娅妈妈的床前；她的眼睛在幸福地微笑，人也变得年轻了。小孙子告诉奶奶，昨天他是怎样和爸爸一起登上“船长号”康拜因的。孩子对奶奶说：“长大了，我也要开康拜因。”奶奶高兴地亲吻他。别罗科萨娅妈妈在一旁听着，心里一阵阵难过。这时她想起来了，她那著名的音乐家儿子在出门旅行前把孙子送到了一所寄宿学校。

两位母亲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每天切尔诺科萨娅妈妈的农民儿子都从老远的村子赶来看望母亲，每次都带来儿子的微笑，好象只有他的微笑才能使母亲尽快康复。别罗科萨娅觉得，当女邻居的农民儿子来探望母亲的时候，似乎医院的墙壁也在祝愿他的母亲尽快好起来。

而别罗科萨娅妈妈，还是没有任何人来探望。一个月过去了，医生对切尔诺科萨娅妈妈说：“现在您完全康复了，心脏没有任何杂音，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停顿。”而对别罗科萨娅妈妈却说：“您还不能出院，当然，您也会完全康复的。”说这话的时候，医生面朝着墙壁，不知在看墙上的什么。

在和切尔诺科萨娅妈妈告别的时候，别罗科萨娅请她再和自己单独呆上几分钟。等大家都离开病房后，别罗科萨娅妈妈含着眼泪问：“请告诉我，亲爱的，你是怎样培养出这么好的儿子来的？要知道，我们是在同一天生下他们的呀！你这么幸福，而我。。。。。。”说着说着，她哭起来了。

“我们就要分别，不会再见面了，”切尔诺科萨娅说，“因为不会再有第三次奇迹般的相遇。我要告诉你全部的实情。我在那个幸福的日子生下的儿子死了，那时他还不满周岁。这个儿子不是我生的，但他是我的亲儿子。我是在他三岁的时候收养他的。他也模模糊糊记得这件事情。但是对他来说，我就是他的亲生母亲。你也亲眼看见了，我是幸福的，而你是一个不幸的人，我深深地同情你。你要知道，这些天来我是多么地为你难过。我甚至都想提早出院，因为我的儿子的每一次探望都会使你心情沉重。你出院以后去找你的儿子，对他说，他会得到报应的。现在他怎样对你，将来他的儿子就会怎样对他。不能宽恕对待父母冷漠无情的人。”

                             【高东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