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育指导模式探析

蒋亚辉

家庭教育指导是指有关专业人员或社会机构对实施家庭教育的成员(成年人或未成年人)从理论、方法、内容和技术等方面进行指导，确保家庭教育的科学性、针对性和实效性。家庭教育指导受到社会文化、人们的思想观念以及方法是否科学地制约。不同的教育观念会带来不同的实践活动，形成不同的经验，从而产生不同的指导模式。有的模式科学、经济，对实践有真正的指导和促进作用，具有普遍的借鉴意义。有的模式欠缺科学性，甚至根本就是错误的，没有参照模仿的价值。为保证家庭教育事业健康科学的发展，减少实践探索的盲目性，有必要对这些模式进行深入分析。本文拟从社会管理和参与的角度对此进行探析，寻求家庭教育事业发展的科学途径。

一、     当前家庭教育指导模式

众所周知，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学校、家庭和社会三者缺一不可；只有学校、家庭社会形成合力，才能够保证教育的成功。学校、家庭和社会构成了育人的三角关系，在家庭教育指导过程中，学校和其他社会机构处于指导者的地位。不同的社会组织有不同的价值理念、不同的指导方法，他们从各自的角度认识家庭教育规律、参与家庭教育指导，形成了不同的指导模式。

1．以学校为主导的指导模式

学校是教育青少年的天然主体，比其他任何部门都更具教育权威和优势，这种教育权威和优势也体现在对学生家长的家庭教育指导方面。因此，家庭教育指导应该以学校为主导。这一观念曾经是社会的主流，受此影响，形成了以学校为主导的指导模式。

90年代初，国务院、全国妇联颁布了《90年代中国儿童发展纲要》、全国家庭教育八五规划，明确了教育部门、妇联有家庭教育指导的职责，规定由各级妇联牵头实施家庭教育指导。在实施规划过程中，存在妇联与教育部门两层皮的现象，各级妇联家庭教育指导工作力不从心。为解决这一问题，全国家庭教育九五规划及十五规划将各级妇联牵头实施家庭教育指导改为由学校牵头妇联配合，以学校指导为主。为落实家庭教育指导工作，一些省市物价局还出台文件，允许各地学校按每生每年20元的标准收取家长学校建设费用，专款专用。在此背景下各级中小学、幼儿园都挂牌建立了家长学校，教育管理部门还对家长学校的建设进行了督导验收。家庭教育指导有计划、有教材、有经费，家庭教育事业呈现蓬勃发展的势头。

在以学校为主导的指导模式下，各级学校利用自身的权威和优势组织家长，学校教师或聘请的家庭教育专家以报告或讲座的形式向家长讲授正确的教育理论和方法。这种方式，和学校工作结合得较密切，家长参与面广、容易组织，但效果并不理想。原因有以下二点：就内容看，往往讲述一些家庭教育普遍原则与方法，以理论为主，欠缺操作性和实践性，家长印象不深，面对孩子不知所措，难以直接应用从方法上看，只有讲课者居高临卜单向传递，缺少家长互动参与，家长得不到应该有的尊重与接纳：从学员方面看，每个家庭情况差异较大，每个学生有自己的实际，一般化的内容难以切合家长个性化的需要，难以引起听课者的兴趣。一些低收入或孩子有问题的家长，经常不参加家长学校的学习。

2．以社团为主导的指导模式

许多人崇尚以社团为主导的家庭教育指导模式，他们承认学校是教育的天然主体，但认为社会对未成年人的社会化影响更大，社会对家庭教育有更重大的责任。对于家庭教育指导，应该学校、社会有关部门和有关团体各施其职，各尽其责。各类社会团体，特别是各级妇女联合会、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因此被赋予了家庭教育服务和指导的传统任务。1990年代初，国务院、全国妇联颁布《90年代中国儿童发展纲要》、全国家庭教育八五规划，强化了妇联的家庭教育服务和指导职责。目前，参与家庭教育指导的社会团体和社会机构主要有以下三种类型：

(1)社团指导。参加家庭教育指导的社会团体主要有：各级妇联、共青团组织、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等等。以广州市为例，该市各区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均建立了区一级家长学校，组织家庭教育讲师团，开展各种亲子教育活动，聘请专家现场咨询。广东省妇联招聘义务工作者，连续实施�小马驹助教行动，帮助问题家庭或问题少年。市妇联组织家庭教育征文比赛，编辑、出版家庭教育论文集。共青团广州市委组织义务工作者，实施的�金不换�工程，指导家长转化违法犯罪的孩子。番禺区义务作者联合会组织上千名义工参与公共事物，他们及时与家长沟通、出谋划策，帮助家长转化问题少年；他们也及时介入问题家庭，指导家长正确处理自身的问题，避免父母的因素对孩子的伤害。

(2)媒体指导。由于社会公众对家庭教育理论和家庭教育指导的迫切需要，全国各地出现了一大批专业的家庭教育指导媒体，如家庭教育指导、现代家长报、家庭教育研究、中国家庭教育等专业报刊。此外，大众报刊、电视台、电台、网络媒体也纷纷参与家庭教育指导，开设了家庭教育研究或指导专版，或者开设家庭教育指导专栏，许多电视台拍摄了家庭教育指导专题片，电台用专家电话连线即问即答的形式为家长提供个性化服务。

(3)医疗机构的参与。现代家长逐渐接受了这样的观念：人的健康，不仅包括身体健康，也包括心理健康。带着孩子到医院心理咨询科寻求家庭教育指导的家长在逐年增加。各级儿童医院、妇幼保健院等专业医院也纷纷开展各种活动，帮助有需要的家长或孩子。其中，广东省妇幼保健院成立的广东特殊孩子家长俱乐部，为残疾儿童提供家庭教育指导，其影响力辐射全国。

以社团为主导的指导模式，体现了全社会对家庭教育的关心和重视。这些社会团体或机构有自己的特点和优势。报刊、电视、电台等媒体的影响面广，能够迅速将家庭教育知识渗透进千家万户。医疗机构的专家具备权威性，家长容易接受其指导。妇联、共青团等组织依托行政的力量，家庭教育指导活动的针对性、计划性比较强。但这种模式也存在一些不足。大众传媒重点在家庭教育普及性知识的传播，缺乏个别性的指导，难以满足不同家庭的要求。妇联、共青团等团体缺乏相关经费，有的团体人员老化，观念陈旧，方法落后，家庭教育指导以阶段性的主题活动为主，缺乏持续性。儿童医院、各级妇幼保健院等专业机构受业务范围限制，只针对有特殊需要的家庭进行指导，指导面不广且收费不菲。

3．以社区为主导的指导模式

从某种意义上说，家庭教育指导是在进行成人继续教育。实施基础教育的学校主要任务在于向未成年人传授科学文化知识、培养学生适应社会竞争和生存的基本技能，没有开展成人教育的法定职能，不是实施成人教育的主体。对于成人继续教育，社会其他组织应该承担更大的责任。这一教育理念强调政府和社会组织对于家庭教育指导的责任，直接催生了以社区为主导的家庭教育指导模式。

随着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和观念变革，人和城市可持续发展的观念、终生学习的观念以及服务型政府的观念日益深入人心。近几年，在实施公务员制度、转变政府职能的进程中，涉及社区的机构改革也在顺利实施。城市管理的重心下移，社区作为社会基层组织的地位与作用日益显著。这些改革，极大地提升了社区工作人员的素质，密切了政府与社区居民的联系，强化了居民对社区事务的参与度，为开展社区家庭教育指导提供了可能。各地强化社区建设，营造社区育人氛围，普遍把家庭教育指导放到社区，融入到社区教育中，呈现出不同的特色。

广州市荔湾区为每个社区配备一名由教育局选出的优秀教师，专门进行社区教育指导。各社区综合利用各自的教育资源，开办散居儿童家长学校、人口基础知识学校、文明市民学校、法制学校，增强社区家庭教育指导的针对性；通过组织社区青少年活动、亲子家庭活动、结家庭教育对子等活动，促进家庭、社区与学校的联系和沟通。天河区投入2000万元对城中村的村民进行文化教育和职业培训，帮助村民至少达到高中毕业程度并有一技之长，严格考核，发毕业文凭。这些措施，提升了家长的文化素质和社会适应能力，对家庭教育也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其他的社区教育和指导形式还有，建立社区学校，建立学习型社区；开展社区家庭教育研究，建立社区亲子辅导工作坊，组织志愿者服务等等。这些指导由政府驻社区的部门牵头，也有妇联、共青团等群众组织的参与。

以社区为主导的家庭教育指导，进一步健全了学校、家庭、社会三结合的教育网络。这种指导贴近市民生活，容易体验或示范，利于对症下药，但存在政府各部门沟通不畅、社区教育经费投入不足、工作人员缺乏教育指导的权威性等问题。各级政府虽然认识到了社区教育和指导的重要性，但对社区的社会工作还没有专业化要求，社会工作者专业化程度不高，普通市民对社会工作者职业缺乏认识和认同，缺乏参与的积极性。

4．以市场为主导的指导模式

1990年代，在教育产业化的熟烈讨论中，有关专家提出了家庭教育产业化的设想，随后各地陆续出现了家庭教育指导的市场化行为。中国有重视家庭教育的传统，现代家长对独生子女教育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在许多家长看来，相对于多子女家庭，独生子女教育的失败，就是一个家庭无法弥补的100％失败)，受这些因素的综合影响，家长群体有接受家庭教育指导的强烈需求，形成了巨大的家庭教育指导市场。随着对教育产业、教育市场的逐渐认识和细分，家庭教育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开展，人们对家庭教育指导内容和规律的认识也逐渐清晰。弥补其他指导模式的不足，满足家长的迫切需要，以市场为主导的家庭教育指导模式应运而生。

目前，以市场化为主导的家庭教育指导模式有以下几种形态：

(1)专业化的教育咨询服务公司。1990年代，各大中城市陆续出现了众多私营的教育咨向服务公司，他们向家长提供的教育服务主要有：留学中介服务、组织亲子活动、课后托管服务、提供家庭教师、开展心理咨询、各种业余培训等等。教育公司的家庭教育指导更多的是通过包装专家或家庭教育成功人士，让家长与他们面对面地交流、沟通，用他们的现身说法去影响家长的观念和行为。他们先通过媒体大做宣传，再邀请专家或家庭教育成功人士举办大型专题讲座。教育公司向家长收取听课费，向演讲者支付高额的讲课费。由于宣传的轰动效应和名人效应，加上家庭教育的迫切需要，许多家长都乐于去掏钱听讲。

(2)专业化的家庭教育服务公司。由于家庭教育指导的巨大市场需求，专门从事家庭教育服务的公司开始从众多的教育咨询服务公司中分化出来。这些公司在提供留学中介服务、学习辅导等服务之外，服务重点在向家长提供先进的教育理念、实用的教育方法。包装专家或家庭教育成功人士，举办大型专题讲座，是这些公司通用的方法。例如，广州赏识教育研究所包装周弘，秉承周弘的赏识教育理念，在学校、社区组织大型的周弘赏识教育演讲，现场签名推销有关书籍，其影响力不仅辐射全国还波及东南亚地区。近儿年，通过一些公司的牵线搭桥，除倡导赏识教育的周弘外，以夏令营的较量享誉全国的孙云晓、知心姐姐卢勤、研究高考状元的王极盛、香港基督教青年会的伍健新、博叶等专家学者都经常活跃在家庭教育指导的演讲现场，他们全新的教育观念和方法指导，确实让许多家长获益非浅。

(3)专业化教育机构的市场化运作。1990年代中期，深圳市出现了民营的红太阳家长学校。该校针对家庭教育现状精心准备几十个家庭教育讲座向学校推荐。学校根据家庭教育指导工作以及学生、家长的实际情况选择专题，同时向红太阳家长学校支付讲座费用。这种运作模式很快被许多地方的家长学校采用。在1990年代中后期物价局允许家长学校收费后，这种运作模式也空前活跃。与此同时，一些专业的教育研究机构也在家庭教育指导方面开始市场化的尝试，他们提供的指导或服务活动主要有专题讲座、心理咨洵、感觉统合训练、全脑开发、团体康乐活动等等。

市场化指导模式的最大特点是：向家长收取指导费用，不需要财政投入，以体验式指导为主。专家们的讲座观念新、方法实用、针对性强，家庭教育成功人十平凡的故事和现场解答更形象更有说服力，能够帮助家长树立良好的教育观念，因此，许多讲座深受家长欢迎。但这种模式也存在不足：专家的讲座大都停留在教育观念层面，面对情况各异的众多家长，他们不可能进行个别的指导；一些讲座蜕变为明星化的作秀表演；个别成功的家庭教育模式也许仅仅适合个别孩子，不一定适合所有的孩子，不能都用这个模子套其他人；讲座时间有限，专家讲完就走，公司见好就收，缺乏指导的持续性，家长难以稳定地获得家庭教育知识。由于这些不足，家长听讲座时激动不已，面对自己的孩子义束手无策。

二、对当前家庭教育指导模式的思考

1．   建立沟通和协调机制，形成教育指导的合力。

现有的几种家庭教育指导模式，有各自明显的优点和不足。为了家庭教育事业向更高层次发展，让家庭教育指导真正取得实效，应该创造条件，充分发挥几种模式各自的优势，相互借鉴，弥补不足。现实工作中，各指导机构分属不同的行业系统，彼此沟通不畅，指导工作缺乏协调、支持和互补，各自的优势不能够很好地出发挥。为此，需要政府有关部门山面协调，在学校、社会团体、社区、教育公司等家庭教育指导机构间建立一种沟通和协调机制，例如，可以整合行政部门与民间的力量，建立各级家庭教育服务和指导中心，整体规划和协调本地区的家庭教育指导工作。

2．   充分发挥民间组织、社会团体的作用。

目前，在家庭教育指导方面，学校有自己的权威和优势，仍然是家庭教育指导的主角，其他社会团体基本上处于配角地位。受教学任务繁重、缺乏相关经费等因素影响，学校的主角作用难以很好发挥，这种情况一时还难以改变。为此，要充分发挥民间组织在家庭教育指导中的作用。只要经费保证，措施得当，共青团、妇联、关工委等社会团体是能够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的。而市场化的教育公司以满足家长的需要为己任，不需要财政任何投入，只需要政策的扶持和鼓励，就能够取得较好的效果。

3．   必须有行业学会的指导与行为规范。

通观家庭教育指导模式，不难发现，各种模式都在一定程度上存在指导者资格确认难、指导内容不科学等问题。对于从事家庭教育指导的人员，缺乏相关的资质认定，让人觉得只要有热心、热情就可以从事该工作，至于内容是否正确、教育方法是否得当，较少人过问。家庭教育是一门科学，家庭教育指导也必须遵循家庭教育规律、讲究教育的艺术和方法。但在具体指导工作中，个别指导者的教育观念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教育方法反不如被指导者先进。一些教育模特报告最终变成明星化收费表演。更为恶劣的是，  一些公司公然违反有关规定，在校园测验孩子的智商、微量元素，以达到推销教育产品的目的。  要改变这一混乱状况，政府必须加强管理，协助各社会团体成立专业的家庭教育指导行业协会或家庭教育中心，由他们制定行业的从业资格及行为准则，进而对家庭教育指导人员进行资格认定，科学规范与指导各学校、各社区、各团体与各专业化公司的行为。目前，一些地区已经建立了类似的行业协会或教育中心，但行业规范的作用还不明显。笔者所在的广州市，由市妇联牵头建立了各级家庭教育研究促进会，为更好发挥行业组织的自律作用，还拟成立由市教育局牵头的家庭教育服务中心，成立由市教育学会领导的家庭教育指导专业委员会。近年来，在业内人士的呼吁及推动下，广州市在社会工作职业化上已经做了一些尝试，在制定社会工作专业职业资质认定和岗位准入制度上行动起来。

4．   拓展家庭教育和指导研究的新视野。

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细胞，牵涉的领域很多。人类学、统计学、文化学、经济学、社会心理学等领域与家庭教育学的研究息息相关，家庭教育的指导也必须充分考虑这些因素，吸收这些学科的最新研究成果，多角度研究家庭教育和指导的问题。在重视家庭教育研究传统领域研究的同时，要跳出家庭教育研究家庭教育。例如，要研究家长本身，才知道哪些需要指导，哪些不需要指导；要研究指导活动过程、效果；长要研究社会工作者的培训指导、保姆的培训指导等等。另外，要进一步借鉴港澳台和其他国家的经验，加强家庭教育研究和指导方面的合作。只有如此，才能拓展家庭教育和指导研究的新视野，实现家庭教育指导模式的创新。

5．   要加大对家庭教育指导的投入。

家庭、学校、社会三结合教育模式是一种理想的育人模式。这一模式的成效如何，取决)：政府的重视程度和经费的投入。目前，许多地方学校、社团、社区等指导模式形式化、表面化，困难较多，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政府没有相关的经费投入。1990年代后期，一些省(市)物价局允许家长学校收取一定的费用，各地的家庭教育事业迎来了一个发展的黄金时期。在实施一费制取消家长学校收费后，家庭教育指导就普遍地陷入低谷。各级家长学校没有经费保证，或者流于形式，或者停止运转。社区教育也经费不足，空有计划，偶尔开展指导活动，也是为了完成计划，应付检查。

家庭教育指导在某种意义上是针对成年人的继续教育。成人教育非义务教育，在政府没有教育经费投入的情况下，受教育者支付教育费用合理又合法。实际上，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许多家长是愿意就接受教育指导付学费的。一些教育公司组织专家讲座收费很高却场场爆满就是明证。物价局允许家长学校收取的费用，还不及一场市场化讲座门票的零头。不可以为了实施一费制的方便，牺牲了对青少年发展有着重要作用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家庭教育事业要走出低谷，政府必须在家长学校建设、在社区教育等方面投入必要的经费，或者允许家长学校收取合理的费用。

(作者单位系广州市教育科学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