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
孤独的花朵(上)
以下为节目内容。
记者：你这么小的孩子当时怎么会想到要吃安眠药呢？
蔡傲：是真的就想，那时候知道安眠药吃了会死人，然后就可以不痛苦。
记者：这件事对你影响有这么大吗？ 蔡傲：有。当时内心的感觉就好像，本来心是热乎的，然后被一阵地凉风一吹，然后就变凉了，就像在一个冰冷的世界一样。
阿丘：刚才说话的小女孩今年11岁，名叫蔡傲，是洛阳市一名六年级的小学生，就在半年前，这个11岁的小女孩在日记中写到：要吃安眠药自杀！
孩子日记：朋友人人都有吧，人不可能没有朋友，我就是没有朋友。有时，我真是想过，干脆没有人管，哪一天我吃安眠药死了算了，总比活着好受，比活着舒服。
解说：陆女士，蔡傲的母亲，去年12月，她在电脑桌旁无意发现孩子的日记本，翻开一看，竟然发现孩子有自杀念头。
母亲：看到孩子写的这个日记非常的震惊，非常的吃惊。
解说：根据蔡傲母亲在日记中的判断，女儿想自杀是源于内心的孤独，蔡傲母亲认为，女儿的孤独和孩子所在的小学，洛阳市南昌路小学有很大关系。她说，一年前，她曾经举报该学校违反洛阳市教育局规定，让学生上早读，学校因此受到了批评，并取消了早读。蔡傲母亲认为这是孩子想自杀的真正原因，她说这点在孩子的日记里也得到印证。
孩子日记：我本来有朋友，可是我的母亲不想让我早读，就告了状，告到了教育局。
母亲：(日记)写得很清楚，因为早读的事情告到教育局，老师不让跟我玩，一系列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把这个问题说得很清楚了。
阿丘：一篇孩子的孤独日记就这样被母亲发现了，之后说引发的一系列的事情是更人们始料未及的。
解说：2006年12月，蔡傲母亲向一家报社投诉。不久，一篇以《一个小学生的孤独调查》为题的报道出现在报端。之后，洛阳各大论坛纷纷转载讨论。
版主：是搞我这个论坛五六年来第一次出现的，短短两天时间点击量达到两万多次，回复率好几百个，非常非常地热烈。
解说：当地教育部门专门展开了调查，河南电视台进行了报道，
河南电视台主持人：最近洛阳市11岁的小女孩蔡敖有点烦。
解说：蔡傲的班主任老师陷入困境，蔡傲班级的同学也卷进此事件，蔡傲事件成为了洛阳市2007年初最热门的话题。
班级孩子的一小部分念诗影像
解说：今年年初，蔡傲离开南昌路小学，辍学在家3个月。
阿丘：11岁小学生的蔡傲为什么会萌发自杀的念头，她曾经遭遇什么？她的日记是如何在社会上引起一场颇有影响的风波的？社会上方方面面的人士是如何卷入这场风波的，在这个事件上，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咱们还得从早读事件说起。
母亲：早读的话属于违规行为，那个时候学校还在早读，――考虑到早读时间有点太早，孩子七点或者七点多点，特别是做值日的时候，要去得更早，所以说这个时间孩子保证充足的休息，我们把这个事情打电话反映教育局。
解说：蔡傲就读的洛阳市南昌路小学是一所区重点小学，年年被评为先进小学，她常常写作业到很晚，早上起不来，妈妈心疼她，就把学校违规早读的事告到了教育局，之后学校受到了教育局批评，并取消了早读。
蔡傲：那一次我跟同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小心说漏嘴了，然后跟他们说这件事是我妈妈跟教育局说的，我一不小心说漏了.
解说：蔡傲万万没想到，她不小心说漏嘴的话很快就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很快，早读事件的真相被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得知，
蔡傲：老师就说，我们是五年级嘛，他就说咱们班有个学生说学生家长跟教育局那说了，说不让学校早读，就这样说的。 ――
记者：那当时你在底下怎么想？蔡傲：反正很多同学很气愤，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记者：为什么很气愤？ 蔡傲：可能好多同学都想早读吧。
解说：蔡敖说，因为是毕业班，出于提高成绩的考虑，很多同学包括家长都支持学校实现早读制度，此后，蔡敖觉得，老师对她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好朋友和她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
蔡傲：原来晚上放学回家，我要跟他们一起走，他们都说行，然后早读事件过后，我跟他们说咱们一起回家吧，他们就说有事。
记者：他们也许真的是有事啊。 蔡傲：那不可能天天都有事吧。
记者：那你有没有问过他们呢？
蔡傲：问过，我问他们为什么这两天不理我了，然后他们就说老师不让他们跟我玩。
记者：跟你说过几次呢？
蔡傲：我问多他们都已经有，最少也应该有三次了，但是他们都回答是老师不让他们跟我玩。
解说：蔡傲说，老师并没有公开让全班同学不跟她玩，而是暗地里嘱咐了几个她最好的朋友。她还发现，个别同学和她玩时一旦被苗老师发现，就立即跑开。上体育课，也没人愿意和她一组玩游戏，蔡傲不敢埋怨老师，更不敢告诉家长，她只能默默忍受。
蔡傲：我就那样熬过一天是一天。
记者：那你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怎么对自己说？
蔡傲：我就对自己说，明天要不然最好生病，就不用去学校。
记者：不想去学校？ 蔡傲：嗯。
母亲：回到家里不吭不哈的，以前回到家里又蹦又跳的，后来回来在家里，要不写作业，写完作业也不吭声，自己看看电视，以前还跟我聊聊学校的事情，聊聊班级的事情，在这期间还有孩子的来往，我觉得孩子来得也少了，逐渐到孩子没有来的，
解说：2006年12月4日，看到女儿日记薄的第二天上午，蔡傲母亲来到了南昌路小学，找蔡傲的班主任苗老师讨个说法，问她为什么让别的同学孤立自家孩子，蔡傲母亲还特意用录音笔录下了当时的谈话内容。
家长：孩子的心理觉得，一直包括你们的同学反映说，你不叫孩子们跟他玩，不叫其他同学跟他玩，孩子一直心里就是说，让我自己走不说，还不让我的同学们跟我一起回家。
老师：你觉得老师会说这样的话吗？
家长：我觉得某些场合，我不能说你是故意说，但是你是无意识说有可能的。
老师：我可能无意识地把你签的“分数是次要的”说出来，但是你那个话就没有说过，为什么没有说过呢？因为我有孩子，我跟孩子处得很好，跟朋友一样，孩子有自尊心知道吧，你们家蔡乐乐有自尊心，我们老师一直保护着他.
阿丘:从当时谈话录音中我们得知,苗老师否认曾经说过孤立蔡傲的话, 但她说自己的确在同学们面前公开念过蔡傲的母亲写过的评语,蔡傲的母亲究竟写了什么样的评语让苗老师如此重视呢?
母亲：六年级上半期的期中考试，其中有一条要求家长签字，90分以上让家长签多少字，意思是家长随便填，意思是孩子学习好把吗，90分以上孩子学习都好吗。80分签50个字，可能他们班没有低于70分，70分—79分的家长签够100个字，我觉得你老师很滑稽的，家长签字，有家长签字的方式方法，你还给他要求字数，你这种做法，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你也把我们当成小孩子训斥了。
阿丘：蔡傲母亲认为要家长评语的字数要与孩子成绩挂钩，是把家长分成三六九等，是一种歧视，她越想越生气，毫不犹豫地写下评语：“分数是次要的，只要孩子努力去做了，我们就认可。孩子需要全面发展，我们应该多给孩子留一些玩的时间！” 没想到第二天，苗老师看了这段签字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念了这段话。
蔡傲：当时老师看了就说，既然你妈妈都不管他了，那我们以后都不要管他。
记者：当时他说的时候，你看他是什么样的语气和神情？ 蔡傲：没注意。
记者：那你在下面听到这些话，怎么想？
蔡傲：我在下面听到这些话，我妈妈又没招他又没惹他，为啥他光念我妈签字呢！
记者：你想不通。
蔡傲：想不通。
(给苗老师打电话)
解说：我们记者多次联系苗老师，但如今的苗老师不愿接受采访，为了更清晰的了解情况，我们找到了2月份河南电视台对苗老师的采访。
苗老师：可能就是家长的教育观念不一样吧，比如说她写作业，问题是她能写完，写的很好，第二她不想写了，她会说，我妈妈不让我写，她妈妈的确可能就是不让她写作业，问过几次，刚开始我都不相信，打电话问她家长，家长就说，那就不写作业，她不想写就不写作业呗。说过几次，她妈妈也不想让她写作业，她要再不写完作业的话，老师也没法说她。
(影像：练跆拳道 作业本)
解说：在苗老师眼里，蔡傲是班里最特殊的孩子，蔡傲5岁开始练跆拳道，获得过不少名次，她每天下午提前放学去练习跆拳道。因为要参加各种比赛，她还常常请假，蔡傲的成绩在班里处于中下等，除了英语和美术等副科成绩不错，她的语文和数学常常是倒数几名。苗老师认为，蔡傲成绩不好和她父母的教育方式有很大的关系。从蔡傲母亲录下的和苗老师的对话中，我们也可以感受到这一点
老师：你觉得有你的原因吗？ 家长：我的原因也有一点。
老师：您的原因我觉得挺大的。 家长：为什么呢？
老师：为什么呢？因为从头到尾别的孩子为什么没有呢，为什么只有他呢？就因为你不让他写作业，他跟别人不一样，他造成的，你看，别的同学都写作业，不写完怎么样怎么样。
家长：不是，这个不写作业，我是征求他的意见，你想不想写作业。
老师：你尊重他的意见，肯定不写啊。
家长：对啊，那肯定啊，孩子不愿意写，我肯定是不让他写，我要征求孩子的意见，我们家是很民主的。所以就像你说的，我向来在家是很民主的，我就要征求孩子，你想干啥，你不想干啥。
(影像：蔡傲一个人)
解说：蔡傲的家境不错，父母共同经营一家民营企业，平常工作很忙。蔡傲父母在教育孩子上有自己的想法，他们经常带孩子野外旅游，参加民间电视剧表演。蔡傲父母认为，孩子应该开开心心地过，不应该把成绩放在首位。
影像：母亲工作 孩子过去活动录像
老师：是啊，你们家就这一个孩子呀，你到我们班里，我们怎么管？我们又不想让他们不写作业，现在学校局里面又来调研考试，抽你们班，到全区去评，你这个班，从这个班你代表学校，你考这么差，你老师怎么教的？我们班要都这样子的话，你说我们能教成吗？毕竟知道，家里只有一个孩子，60个孩子呢，是不是？最起码你没有支持老师工作。
家长：因为什么，有些事情，作业的多少，可能我们家长的想法不一样，可能是有些方面。
老师：中国的国情和外国就是不一样，就是应试教育。因为你的想法毕竟比较超前一点，咱大部分家长想得还不一样，大部分家长想的还是让孩子好，因为你们做的事业比较成功一点。
(影像：蔡傲一个人空镜)
蔡傲：提问问题老师都从来不叫我，改作业，有时候老师都说，如果作业我想写了想交了，然后老师就批，不想写了不想交了，老师还说还让省事呢。
记者：他当时是对你这样说还是对全班同学这样说？
蔡傲：对全班同学这样说。
记者：那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呢？ 蔡傲：不知道。
阿丘:蔡傲的家长教育孩子可以不按老师要求作业,而老师认为给一个孩子搞特殊会影响到其它孩子,双方是针锋相对,而随后这种分歧与对立愈演愈烈.
苗老师：每回开家长会那时候，还有我们有家长学校，就讲课干啥的，人家家长都会来，她的家长没有来过。
母亲:开家长会的时候，我这个性格比较刚直的一种人，可能你在家长会上说，怎么样怎么样，道德时候我说老师你说的不对，应该怎么样怎么样，当着那么多家长的面，如果跟你起冲突的话，是不是降低你的威信，我是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说我没有去。
阿丘:在蔡傲母亲与苗老师之间,教育观念的不同与情绪的对抗引发的摩擦逐步升级,对于蔡傲来说，她能感受到的，是老师和同学们对她的疏远.
蔡傲：在老师不在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就问他们我做错什么了，你们干嘛不理我，然后他们就给我说老师不让他们跟我玩。我们已经都大概玩了两年多吧，他们一下子就因为老师的一句话，他们就毁了我这两年的友谊。
记者：你觉得这种友谊特别珍贵？
蔡傲：这种友谊是非常珍贵的，是我们在一起，一点点一点点地慢慢地建起来的，是很不容易的。 我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跟他们都是最好的朋友，他们就只因为老师的一句话，就再也不和我玩了，我觉得他们太伤我心了。
蔡傲：我想老师在他们的心中，老师说的一句话就可能在他们心中是不可违背的诺言。
记者：那如果老师说错的话呢？
蔡傲：老师不可能说错。
解说：小蔡敖越来越难以忍受，她恳求父母给她买一只小狗陪她一起玩，直到有一天，她在日记中写到要吃安眠药自杀。
记者：你不怕离开这个世界吗？
蔡傲：不怕。
记者：为什么呢？
蔡傲：因为可能还会，说不出来，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能认为应该也有天堂吧。
记者：你认为有天堂？
蔡傲：嗯。
记者：那你的爸爸妈妈，你离开他们，你不难受吗？
蔡傲：难受呀。但是我也没办法，因为我连好朋友都没了，就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没事可干。
解说:蔡傲说，早读事件后,老师还当面对她说,她太特殊，不适合在这个环境学习,建议她退学.
老师：你知道那次早读那个事情，局里面过来说，全校都不早读，你看看那个，全校的家长班里面的家长开家长会反映多强烈，你应该那时候来一来，其实自己的想法，像看到这种情况，你完全可以换一个别的学校上，因为想法不一样。是不是？他在这不适合，在这那么难受，也不快乐，学也没学到，像他那种情况，是应该在一种比较宽松的环境里面学习的，因为，咱们想法就不一样，所以说他在这无意识之中，觉得人家都学习的时候他不学习，他就跟别人不一样，不一样自己都孤独了。
(影像：蔡傲一个人玩)
母亲：我说老师有这个权利让你转学，让你退学？老师有这个权利吗？我们有家长有一点，能让孩子解决的问题让孩子去解决，为什么？从小培养他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所以他回来跟我说这个事情以后，我说你跟校长说，告诉校长。
记者：你让孩子跟校长说？
母亲：对，我说你跟校长说，告诉校长老师跟你这样说的，我妈妈说的，老师有这个权利让孩子退学吗？我就这样跟他说，我说老师问你的时候，你就说我说的。老师孩子说我不敢。
记者：孩子还很小，对于孩子来说，老师和校长是比较高大的。
母亲：对，他不敢轻易跟老师顶撞，跟校长顶撞，所以想，要孩子跟校长说，对孩子是不是一种心理负担呢？你是当事人啊，我认为，有些时候你学话说不清楚，我反映情况反映差错的话，可能会不会有另外一种说法？如果你直接小孩子反映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学校会重视这个问题，所以说这样子你直接当事人反映的事情，是最合适的。
蔡傲：如果再说了话，老师肯定再次下令绝对不让同学跟我玩，如果被人发现了就要举报。
记者：像这样老师跟家长之间存在隐性的矛盾，怎么来避免把矛盾转嫁到孩子身上呢？
母亲：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当你主动跟人家交流的时候，人家不给你机会家交流，你还怎么跟人家交流啊？不能死皮赖脸扒着人家吧？这好象也太有点失我的人格吧？
解说：这是洛阳小学的校长，针对蔡傲与老师之间的冲突，校长是这么说的。
周校长：这个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学校也讲究孩子们的因材施教，根据孩子这个特点进行教育，现在有很多老师留作业，或者是在孩子上课都分层教学，不是每个孩子都是一律要求的，这样的话，家长这一点，我认为就是家长和老师我们之间可能缺乏沟通，就差这一点。
记者：在老师跟家长的沟通不畅中，孩子确确实实是受到影响了，你们考虑到对孩子的这种心理的影响吗？
母亲：因为刚开始没有想那么多，没有想到老师心胸这么狭隘，没有想到老师会这样，现在看来老师的肚量不大，只能这样说，如果要是我家长肚量不大的话，我早就没给他吵翻了，闹翻了，就没有他过的日子，我今天去吵，明天去吵，我天天去吵，为了孩子我什么都可以
(影像：蔡傲一个人空镜)
阿丘：说实话，直到今天，阿丘我不能确定的说，让小蔡傲萌发自杀念头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老师是否真的孤立学生，我也不能轻易下结论，但我们更应该关注的，面对蔡傲受伤的心灵，我们成人应该如何去呵护和反思。而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看到孩子日记后不久，蔡傲母亲找到了一家报社投诉，媒体的报道让事件掀起了更大的风波，教育局也展开了调查，蔡傲的班主任老师陷入困境，而小蔡傲则陷入了更大的孤独中，事件究竟如何发展，小蔡傲又将如何面对未来，请您明天继续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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