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彩霞

     中午，接儿子放学，看到他眼角处有一道钢笔划过的印迹，便随口问他：“是谁在你脸上画的？”

    “还能有谁，李文凯呗！”

    又是李文凯，这个劣迹斑斑的孩子！关于他的恶行，耳朵里早已听出了茧子。大到攀折校园里的花草树木，引得校长大发雷霆，小到把脚印“印”到同学的衣服上、课桌上；上到顶撞老师，下到对同学大打出手。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品行恶劣到如此程度，老师头疼不说，连我们这些同班学生的家长也跟着费心——全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家长因为自家孩子被他欺负而找过班主任。

    提起这个孩子，人人都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就说儿子吧，与李文凯一直前后桌坐着，书本被他乱撕乱画是常有的事，摔铅笔盒、踩书包就更不用提了。儿子作为班长，遵老师之命记录上课说话的、搞小动作的同学的名字，每次，都少不了他，也总为这事遭受他的威胁。记到本子上的，他抢过去撕掉；写到黑板上的，他跑上去擦掉。他还曾扬言：“你要敢怎么样怎么样，老子就怎么样！”班规校纪对他形同虚设。我一直主张孩子的事让孩子自己去处理，但今天，想到这个被老师直言“放弃”的孩子，想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人太甚，我决定亲自会会他，给他个厉害瞧瞧！于是，我交代儿子：“下午放学后告诉李文凯，我找他有事！”

    下午，李文凯知道我在等着找他的麻烦，出校门后，整个身子藏在他妈妈身后，不敢面对。我迎上去问他：“为什么拿钢笔往别人眼睛上画？”他低着头不发一言。我毫不放松，继续追问：“如果问全班同学谁愿意和你一起玩，你觉得有没有人会举手？”

    “是他们……我一进教室，他们就说我。”头仍旧低垂着，但他开始小声嘟囔，声音里透着不满和怨气。

    “你是男子汉，敢做就要敢当。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他的躲躲闪闪让我更加生气，口气里不自觉多了命令的成分。

    他慢慢抬头，眼睛扫向我，只一瞬，又很快低下。而那一瞬，却那样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竟让我生出一股深深的怜惜来。那是怎样一张脸啊！只要是裸露着的地方，均积着厚厚的尘垢。我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个父母以收废品为生的孩子，衣服、书包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头发一绺一绺地拧到一起，局促地揉搓着的手上也是污垢斑斑，联想到儿子常说的“他身上老是臭臭的”，我似乎明白了孩子们不喜欢他的原因，虽然，这并不是他的错。但他心中无疑已经播下了敌对与仇视的种子，他的所言所行就是一种无声的反抗。长此以往，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他缺少的，其实是来自他人的关爱和尊重。

    想到这儿，我一只手摸着他脏兮兮的小脑袋，声调尽量柔和地问他：“如果我现在用钢笔在你脸上画一下，你愿意不？”他轻轻摇头。我继续说：“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伤害别人的事呢？只有你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懂吗？”

    他重新抬了一下头，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眼神里有些茫然。整个过程中，他妈妈脸上一直挂着歉意和无奈的笑，我冲她转头，低声说：“给孩子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吧，孩子也需要尊严。”

    回家的路上，我告诉儿子：“每个孩子都是一朵花，都该享受阳光雨露的滋润、亲情友爱的呵护，都该循着生命的轨迹含苞、绽放。往后，要在学习上多帮助李文凯，品行上尽量多引导他，这样他的心灵才能健康成长。”这些话，我不知道儿子能不能听懂，我只是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干净地成长，从身体到心灵。但愿他们眼睛里看到的，仍是一片清澈明朗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