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http://www.zhuanji.com.cn/bbs/printpage.asp?BoardID=14&ID=251

作者：逝魂
发布时间：2006-1-31 17:35:01

    他去了。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望着那九寸黑白照中的他，笑容是如此让人感到辛酸。是 啊！还不如是哭着，这样才会和他比较搭调一些，会让我感到还是他，还是我困苦无奈了一辈子的父亲。跪在他的遗体前，我悲痛的都忘了怎么哭，我的泪水、灵魂 都去追随我那不幸的父亲去了。这一刻让我失重，让我……只是机械的捧着父亲他最珍惜的“百宝箱”，我知道他还惦记着它，还是让他最后再看一眼再走吧！他去 了，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了。
　　父亲的去世是因为路边的一颗小螺丝钉。 那天，当他像往常一样看到还有点用处的小螺丝钉时，就准备捡起来放进口袋里。就在这时，一辆飞驰而来的大货车疯狂的鸣着喇叭，可是它哪里知道我可怜的聋父 亲是听不到的啊！这样，大货车来不及刹车，把还在弯着腰的父亲狠狠地顶出几米远。那一刻，父亲飞了起来，沉重了一辈子的父亲从来没有这样看起来那么轻，好 像没有一点点的分量，那么容易就飞出老远。也许是他真的解脱了，可以不用再艰辛的活着了。但是，直到最后一刻父亲手里还攥着那颗螺丝钉。我知道如果他还要 活着这些才是他的希望。为了我，一切都是为了我这个不孝的儿子。
　　父亲的一辈子很艰辛。有了我原本应该是他幸福的开始，但没想到却是他困苦一 辈子的开始。我似乎一开始就是个罪人。即使这样，我还始终在他心目中是他一生中的骄傲。另外一个就是他的百宝箱。父亲这一辈子就是靠它在养活着我。父亲近 四十岁才有了我，他唯一的儿子，那个时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生活清贫的父母为了升华喜得贵子的喜悦还是办起了酒席，为我隆重的做了一回“满月”。那一次是 我们村里有史以来第一次奢华的酒席。请了乐队，还买了许多的爆竹。是我们那里每一个人至今提起来都知道的，而就在那时候，父亲的悲惨一生开始了。当人们都 沉浸在喜悦中，父亲早已高兴过度的泞仃大醉，嘴里叼着半支还燃着的烟遥遥晃晃地去屋后方便。时世无偿，意外还是发生了。酒精的原因使他神志不清，一个趔趄 倒在了燃过的爆竹边。谁也没有在意还有一个爆竹没有燃响过，还有半点星火的烟头恰巧掉在了那个爆竹附近……等父亲再醒来时已经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他看 到了我在母亲的怀抱中乱抓着哭喊着，可是听不到我的哭喊声。他急切地想要伸手抱我时，可双手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母亲也在一旁哭个不停，双眼布满了血丝， 像是流干泪了只有血可以向外渗。这时父亲才意识到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而双手似乎不再那么完整有力。
　　父亲在医院一直休养了好几个月才出院， 再次回到家中，家里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样子，仅剩下了几件简单可以维持生活的必备品。为了治病花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借了许多的钱。对本来就清贫的生活来 说更是雪上加霜，更何况父亲的双手也已残缺不全了。生活的所迫，母亲也在不久后收拾好她所有的东西准备离开，父亲并没有挽留，只是倔强的夺过了我，让她一 个人走了。父亲从来没有怪过母亲，每次提起母亲时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那是他无奈的唯一可以做的动作。从此，父亲的生活就只是为了我，似乎世界只有我们两 个人，靠他微薄的力量撑起了我们两个人的一片天。
　　从我有记忆以来家里就一直有一个四十厘米见方的铁箱子，我对它充满了好奇，因为父亲称它为 “百宝箱”。每天父亲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口袋里掏出些或小或大的东西分好类放进铁箱子里。我那时不很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相信了那是个百宝箱。因为家 里有时需要一些什么的时候就可以从百宝箱里找到。我也很为家里有这个百宝箱得意，也常常有板有眼的学着父亲说：“物到用时方知宝。”后来， 我渐渐明白了，父亲在每天去县城卖菜的来去路上总是留心一些可以再利用的被人丢掉的东西。有时是一截铁丝，有时是几片还尚完好的布，有时是短短的但还可以 用铅笔头，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好，回来放在百宝箱里。凳子松了，用那一截铁丝绑好；衣服破了，用那几片布补好；我的铅笔用到再也不能用了，他总会再 给我递出一截还能用的铅笔头，虽然那不是新的，但我也如获珍宝一样。那时在我眼里，父亲就像一个神，没有他做不到的。他也常常带我出去时走在路上一遍又一 遍地告诉我：“儿啊，别以为这些不起眼的东西没有用，等到需要它时就变成宝了。但一定记住，你只可以收集别人丢掉不要的东西，如果人家还需要的你捡到了不 还就是偷。要是你偷了东西放进百宝箱里，它就不再灵了！”往后，父亲一点一滴地积攒，一点一滴地付出汗水。我也深知父亲的艰辛，十分珍惜一切，更加努力地 学习。我知道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些，考上大学出人头地，改变父亲这一生的不幸。因为我他失去了健康，失去了完整的家，失去了工作，我一定要报答，赎我身来 就带有的罪。
　　有时都不敢回头看我们走来的路，真难以想象这十几年来我的聋父亲是怎样一个人把我带大的，就好像你背对着悬崖去看你脚后的路。 他一定很苦，但他很少和我说生活的艰辛，总给我很多的力量，让我对一切充满了希望。父亲一如既往辛苦节俭的生活，我也一如既往的发奋学习。上高中时我是以 全县最高分考入的市重点中学，父亲一和别人谈起天来总是自豪地拍拍他的百宝箱，指指我再伸出他那残缺的手挑起大拇指，不用更多的言语就表达了他的心情。谁 都知道这是他最大的骄傲，也是他活着的唯一支柱。快要高考时，其他同学都安心的备考，可是我心里又多了很多波澜。父亲年岁以高，而他还是每天起早贪黑辛苦 的卖菜，仅仅挣回很少的钱。我一个堂堂的壮实男子汉了却还是不能为家里挣一分一毛，交学费、买资料就是家里的大部分开销。我很想为父亲分担一些负担，减少 一些开销，上大学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啊！我想到了放弃考大学，尽早地找一份工作好挣钱。第一次模拟考时，我故意考的很糟。我知道我要是和父亲说放弃上大学他 一定不会同意的，只有这么“证明”一下我没有能力考大学了，说不定他会知难而退了。但是适得其反，当看到成绩时父亲狠狠捶了几下胸口，一脚踢翻了他最珍爱 的百宝箱，放声大哭起来。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见他哭。他跪着拼命向地上撞自己的头，像发了疯一样不停地嚎着：“是我没本事给你好的学习条件，是爸爸 的错，是我不好，我没本事……”我突然被父亲的举动惊呆了，没想到我这样竟能让他如此伤心，我的心在一时间彻底的碎了，再也无法忍受父亲对我对自己失去了 信心。我也跪在父亲面前，跟犯了错的小孩一样，求他硬往起拽他，并没有解释什么。他是听不见的，也不会有心情抬头看我给他比划给他解释。我们只是哭成了一 团，两个男人的痛哭。等稍平静时我撒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谎，告诉他我是因为粗心少看了题才没考好。父亲老泪纵横地抬起头，突然眼睛一亮：“儿啊，你不是跟 不上人家吗？不是咱比人家少看了资料吧？”……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父亲皱纹里陷着的泪水都还那么地刺我的眼睛，像把利箭一样直冲我眼帘。我真是后悔的不得 了，我就在那时候向父亲发誓一定考上大学。
　　还是那句俗话，黄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考上了大学。而学费又成为了我们家的一大难题。为此，父亲 更加起早贪黑的挣钱，还找了几份零工一天到晚不停的干，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仅有的一点体力也想耗尽。那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让我安心的上大学。幸好学校给 予了贫困学生许多帮助，每个学期还给我发了一些特困补助，给我勤工俭学的机会让我打扫卫生挣些零用钱。慢慢地，我和父亲不再那么为钱而愁，父亲也不再常常 紧锁眉头了，但是也不笑，好像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轻松地笑。我们也都稍稍地松了些气。对父亲来说希望就近在眼前了，儿子也马上就会有出息了。可是，大学生活 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美好，不再是我那么向往的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学习，是在享受生活。一起吃喝、打架、找女朋友……就是不学习。虽然也有一门心思学 习的人，恐怕也都是家庭条件不是很好的学生。但是也都被其他人认为是“书呆子”“白痴”，反而受到的是奇异的眼光，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另类人。而我就是这另 类人之一，所以也常常受到讥笑。我知道无论是从什么方面我都没法和别人比，我没有优越的条件，我只能学习，所以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所有的我都可以忍 了，我只想默默的用我优异的成绩报答我的老父亲，世界对我来说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我一直以来都记着父亲的那个百宝箱，从小也跟着父亲养成了收集可再利用 的东西的习惯。在我的床铺下面也放了一个纸盒，把我打扫卫生时见到还可以再用的别人丢掉的笔、橡皮保存起来，让我尽量可以节省花销。我心中仍然充满希望的 地迎接每一个早晨，因为我相信就能报答我的父亲了。可是还是一切都改变了。一次早晨不小心把洗脸水溅到了室友的衣服上，还没来的及我道歉他就破口大骂。骂 我是乡巴佬，说我这辈子也没见过他的名牌衣服，说我是嫉妒他才故意给他弄脏……是啊，也许我是这辈子不会穿这样的好衣服，可是以我的人格不至于去嫉妒去破 坏啊！人穷志不穷，我不再和这只疯狗纠缠，我知道是不会有结果的。我从衬衣口袋里掏出那还存有我体温的一百元钱狠狠地丢给他，陪他干洗费。也许我是维护了 我的人格，但是谁也不会明白那一百元对与我的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的心在隐隐滴血。而从那以后，他却处处刁难我，有钱的公子哥就是这样的无聊，他有用不 完的精力来搞恶作剧。他故意把他高档的钢笔塞进我的纸盒里，还在众目睽睽下搜出钢笔。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小偷，说我原来一直是深藏不露，藏有这么多的“赃 物”，别的室友也跟着一起起哄。面对着这么多丑恶嘴脸我一时天旋地转，我愤怒地摔下纸盒夺门而出。那一夜， 我流出了眼泪，第一次尝试了酒精，发疯地希望我是一个有钱人。从那以后，我想尽办法的挣钱。打零工、发传单、甚至摆小摊，这些一直瞒着父亲。直到一次捡到 了一个羞辱了我几句有钱人的钱包，那一次我并没有听父亲常叮嘱我的话还给他，而是把它放进了我的“百宝箱”里。那么多的钱，那一次那么容易就是属于我的 了。天长日久，我更加懂得了金钱的魅力，明白了有更多的钱才能报答父亲，钱才是现实。渐渐地我的百宝箱变质了，但因为我一向在老师眼里是刻苦的好学生，并 没有人察觉到我的变化，没有人在意到我的生活以不是那么的艰辛了。还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我越发按捺不住想尽早挣钱的想法，越被金钱驾御了。习惯了不委屈 自己的生活，突然间手中没有了钱花，我竟又一次大胆起来，我手伸向了别人的口袋。我以为我能再次蒙混过去，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可是我想错了，我当场被人抓 了个正着，逮到了公安局里。通知了学校，请来了我的父亲。一时间，我感到天就要塌下来似的，任何词都难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我头脑发闷的也不知道是怎样回 到的家，只是记得好像隐隐约约又听到了父亲的哭声，父亲从此不再和我说话，任我怎么向他认错怎么求他，他都不再理我了。回到家的那天我收到前两天寄来的某 外企的高薪聘用信，那是我的讲师看中我的才能为我引见的。然而很快我又收到了解聘信，同时还有学校的勒令退学通知。
　　父亲因为我最幸福自豪， 而又是因为我最困苦无奈。也许他认为很快就会因为他值得骄傲的儿子而走出不幸的命运了，没想到也竟是他最信任的儿子和他再次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那天，父 亲又一次喝酒了，那是二十几年后第一次再碰它。在回来的路上想起了他的百宝箱，现在他也只能再靠它来生活了，至少还是它不会和他开玩笑，还是它值得依赖信 任。又是酒精的作用使父亲加上伤心更加的神志不清，摇摇晃晃地走在路边。看到路边的一颗小螺丝钉，父亲还是下意识的准备捡起来，他向小螺丝钉走去，弯下 腰……
　　他去了，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捧着父亲的百宝箱跪在他的遗体前，久久没有说话，这个百宝箱和我是他最放不下的。在心里，我一遍 又一遍地对父亲哭诉：“爸爸，我错了。爸爸，我错了。原谅我，求您原谅我吧！我现在明白它真正的用处了，可是不是晚了？您不会再回来了。”最后，火葬父亲 时，看着那缕缕的灰烟随风散了。我突然意识到父亲真的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把最想说的一句话对着散去的烟喊到：“爸，你这一辈子最不该的就是有我 啊！”他去了，随着风，我这句话是他听到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他再也没有理我，还是没有给我机会赎我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