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xm 发表于 2006-7-31 22:37:00

谷建田

 

阳历七月初六，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而在我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因为这是已故养父的生日。养父辞世已十年多了。十年来，每逢养父生日这一天，我总是面向南方，浮想联翱，过去的生活画面一幅幅地在脑海里闪现。

我 的家乡是湘南的一座小山村，有着“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色，经济却还比较落后。我出生时三年困难时期刚刚过去，上有一哥哥。在我还不到两岁时，生母又怀上了 弟弟。由于难以维持生计，生父母把我过继给同村的养父母。我当时身体十分瘦弱，他们抱我还要用手搂着我的头。养父母一直把我视为掌上明珠，对我关怀备至。 他们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吃好穿好。在生活资料很紧张的年代里，我几乎没缺过肉，少过糖。养父是个好木匠，常外出做工。十天半个月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他都给 我带好玩的或好吃的东西，讲好听的故事，并把我抱在怀里，亲亲我的额头和脸蛋，或让我骑在他肩上。而我总是乐不可支地抚摸他的头发茬和耳朵边那颗痦子。当 我过生日时，养父总会给我一个小小的惊喜。夏天，只要有空，他便带我去捉泥锹、鳝鱼、螃蟹。三十年后的今天，回想起这段童年时光，我依然感到由衷的喜悦。

养 父母望子成龙。为了供我上学，他们节衣缩食、含辛茹苦。终于，在1981年把我送进大学校门时，他们喜出望外。按我的高考成绩，自已满以为可以上重点大 学。然而，由于体检大夫的差错，我不仅与第一批志愿的学校失之交臂，就连普通本科录取机会也差点错过。多亏在地区教育部门工作的一位远房叔叔竭力争取，我 的大学梦才得以实现。我当时既感到庆幸，又有些气馁。养父耐心地劝导我：“只要你有心，不管在哪个鱼塘钓鱼，都会有收获的。”他还跟我开玩笑说：“你上的 学校(农业院校)正好与你的姓名(谷建田)相符。”养父朴实而不乏诙谐的话语，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入 学时，养父挑着行李，一路护送我到长沙。等一切都办妥后，他才启程回家。此后的四年间，每次开学，他都不顾我的反对，坚持步行二十余华里，护送我到汽车 站。由于车次少，而且都是过路车，往往要等上大半天才能上车。养父总要等我安然上车，目送我远去，才慢慢地往回走，一路上还惦记着我能否顺利登上火车。每 次放假回家，父母总觉得时间是那么的短暂。而为期四个多月的每个学期，父母都在对儿子的切切思念中品味着日子的漫长。老人在翘首盼儿的同时，又想方设法为 我筹集下一学期的费用。

养父不识字，却一心希望我多读点书。只要我上进，再苦再累他也心甘情愿。1988年，我工作三年后又考上了研究生。已是年迈体弱的养父深知在我读研究生期间他和养母的生活会有许多艰难，会有更多的思念和离愁，却毫不含糊地支持我继续深造。

从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起到研究生毕业，每次探亲后离家，养父不再送我去车站，只是站在村前的小河边目送我远去。临别时有许多嘱咐与期盼向儿子倾诉，却总是未 曾开口泪先流。而我则三步一回头，到走了很远很远，直到上了汽车、火车，养父那清瘦的面容、花白的头发、深刻的额纹、晶莹的泪花还深深地印在我心里。

1991 年，我研究生毕业并留在北京工作。养父母劳累一生，应该让他们安度晚年了。然而，此时养父已积劳成疾，患了严重的肺气肿哮喘病。面对苍老羸瘦的养父，想起 这些年来他为我所受的累，而我为他老人家付出的却是太少太少，我心里倍感惭愧。我想让他放松长期劳累的心，享受一下生活。于是利用报到前的假期接他到北 京，让他看看首都风景。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北海、天坛......这些曾让老人梦萦的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还在北京度过了他的66岁生日，这是我 头一次想起为他张罗生日聚会。说是生日聚会，其实简朴得不能再简朴。没有盛大的场面，没有耀眼的烛光，粗茶淡饭还是老人亲自做的。没有高朋满座，只有我和 几个朝夕相处的研究生与养父围坐一桌。尽管如此，养父却感到很光彩，他说在北京这段时间是他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一个月时间匆匆过去，我要去单位报到，而 养父也要起程回家了。我送他上火车，却发现彼此分别是那么的难。眼看火车就要开了，我还没下车，养父哽咽着劝我下车，用我儿时的称呼对我说：“田儿，乖 崽，走吧。好好工作，别惦记我和你妈。”我依依不舍地下了车，临走前说：“过两年我要把您和养母都接到北京来住。”养父一心盼我成家，却没能等到这一天。 从北京回家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病情逐渐恶化，不到两年便离开了人世。在他生命垂危之际，我仍想方设法买药，祈愿他的生命得以延续。然而，没等我寄的药 到家，他便匆匆地走了。我再接他来北京住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更让我内疚的是，由于电报的差错，我甚至没能赶上他的葬礼！等我到家时养父已长眠在白色的坟 墓里。养老送终，这起码的孝心都没尽到，这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永久的遗憾。为了避免这种遗憾再次发生，养父去世半年后，我把年迈的养母接到了北京。今年春 节，在离别生我养我的小山村9年后，我带着养母和妻子回故乡省亲。故乡依旧是我熟悉的故乡，然而已物是人非，我刻骨铭心的那张面孔再也不见了。到家第一件 事就是给养父扫墓。我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养父说，可是我只说了一句：“叔叔，我带着你的儿媳来着你来了！”接下来只有哽咽声和止不住的泪水了。春节过后，我 要返回北京上班。临行前，我和妻子到养父坟前去辞行，依旧泣不成声。妻子同我一起哭。到村前小河边为我们送行的父老乡亲也不禁跟着我们流泪。

按照家乡的习俗，每逢清明节和阴历七月中旬都要祭奠已故的亲人。我身在他乡，难以亲临养父坟前凭吊，只能默默地缅怀。每当拿出养父的遗照来端详，我都不禁潸然泪下。

老人家在世时我未曾好好庆贺过他的生日。如今想为他祝寿已不可能，只有把他老人家的生日铭记在心。每当这天来临，我总会思绪完千。

   今天又是七月初六，又勾起我对往事无穷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