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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武汉 千名流动少儿生存调查:心理问题检出率达30%

13年前 [09-01 06:40 周三]
2010年08月31日 09:43 来源:武汉晚报

  8月20日,洪山大洲村,15岁的武穴少年周栋剪断门锁,盗走自家的电脑和新手机。用其当得数百元钱后,他直接躲进了一家黑网吧,此后“失踪”8天。

  周栋仅是大洲村900多名流动少年儿童的一个缩影。而包括大洲村在内的和平街辖区4个城中村,共计有5000多名流动儿童。

  黑网吧、游戏室、看店、摆摊、上学……这些随打工父母在城市里迁徙的流动学龄少儿,在城市寻找亲情的同时,挣扎在诱惑与成长的边缘。

  今年,洪山区和平街金鹤园学校为了解流动儿童这一特殊群体的学习生活状态,特组织了一次问卷调查。调查显示:该校1000名流动儿童中,心理问题检出率高达30%,他们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生存困惑。

  连日来,本报记者多次深入大洲村,探访游走在城市边缘的流动少儿。

  失控少年

  8月20日晚7点,租住在大洲村的外来务工者们匆匆回家。拖着疲惫的身躯,周师傅爬上了出租屋四楼。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房门洞开,门锁被剪,家里的新电脑和新手机不翼而飞。

  周师傅肯定,这绝对是儿子周栋干的。此前,儿子为筹集网费,偷偷当过他的手机。周师傅一路寻找,在第6个网吧找到了儿子。当周栋带着父母去索回电脑和手机时,半路上又溜了,失踪8天后,被母亲从网吧里找回。

  周栋,今年15岁,初二辍学。周的出租屋不大,房间加厨房。儿子和父母蜗居在一间房内,中间仅隔着帘子。儿子喜欢上网玩游戏,周父为了避免让孩子乱跑,今年2月,专门购置了一部液晶台式电脑,还牵了网线。

  周是独子,还有一个打工的姐姐。无论周想要什么,周父都会竭力满足,唯一要求是,“不要乱跑,不要玩失踪。”可是,周却认为,玩游戏还是网吧有气氛。周师傅是装修包工头,每天,他和妻子忙得只有睡觉的时间;但儿子却犹如脱缰的野马,失控了。

  周父很失望,“如果他不沉溺网络,该上高中了。”周父说,他希望孩子能考上大学,自己拼命挣钱就是为儿子,但这一切都结束了。周师傅说,游戏的诱惑,让不少外来孩子在此失足、堕落。

  网瘾儿童

  8月23日,上午8点30分,大洲村如大市场般喧嚣。一条由西向东约2000米的狭窄“主干道”,贯穿这个城中村。沿着“主干道”,无数条背街小巷,错综复杂地通向蜗居在这个村里的出租屋。私房密密麻麻,如森林般规则地排列着。

  菜场、商店、网吧、游戏室、招待所、麻将室、宾馆、餐馆……林立于街道的两边,而黑网吧,则藏匿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只有10来岁的孩童才知道的地方。

  从西进入主干道,往东走约100米,“汇缘鞋店”的游戏室生意异常火爆,约20名孩子挤在10多平米的小店里,尖叫、谩骂,痴迷地玩着游戏。老板则端坐在里面收钱。从孩子稚嫩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中最小者约7岁。

  一名来自黄冈蕲春的陈姓孩子说,再往前走100米,那里有一家他常去的黑网吧。黑网吧没有名字,隐藏在一栋不知名的私房二楼。楼道光线不好,有些黑,网吧虚掩着门。将门推开,10多名孩子挤在网吧内,玩着韩国***战网游“穿越火线”。网吧不大,约2间房,20多部电脑。

  39岁的监利五金店老板吴东明说:在这里,除了游戏外,再也没有其他可供孩子消遣时光的东西;这里的黑网吧和游戏室泛滥,成了孩子们的娱乐天堂;他9岁儿子吴成,跟同学学会了上网,为此他将儿子狠揍了一顿。

  记者调查了解到,大洲村迷恋上网的流动儿童越来越低龄化,最小者仅7岁。金鹤园学校的调查也显示:金鹤园小学1100名孩子中有2%的学生有了“网瘾”。

  放任的“孤儿”

  8月25日下午,大洲村四队的一处臭水沟边,2个满脸污泥的男孩,手持自制的弓箭,玩得很痴迷。大的叫袁剑,今年10岁,武丰小学五年级学生;小的叫高健, 7岁。他俩都在大洲村出生、长大、上学。因父母是鄂州籍建筑工人,且租住在一起,所以他俩是最好的伙伴。

  袁剑的父母离异,他跟随父亲生活。但袁父每天忙于生计,袁剑成了一个被放任的“孤儿”,除了父亲偶尔过问两句,再也没有人过问他的学习和生活。

  下午5点,吃晚饭的时间。袁父端着一碗茶水泡饭,拌着几根咸萝卜。袁父说,只要工地上有活,他就会给儿子6-8元钱的生活费,让他自己解决一天的生活。晚上回来,招呼儿子睡觉。一天里,父子偶有几句对话。

  但是,袁剑将这些生活费并不用于吃饭,他会花一块多钱买包方便面,然后钻进黑网吧里,玩上几个小时。袁父说,他一个月起码会去黑网吧找儿子4次。在父亲面前,大胆的袁剑并不掩饰自己喜欢上网。他说,他是网游“穿越火线”老玩家,已经有好几级了。他还说,家附近有4个黑网吧。

  袁剑所读的武丰小学校长胡学志,对他的印象很深。他说,袁剑经常不交作业,成绩很一般。袁父说,他没有能力照顾孩子,也不期望他能读书考大学,只希望他能平安“混大”,就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袁剑则诉说他的理想:长大后,学开汽车、修汽车。

  8月30日,紧挨着大洲村的金鹤园学校开学。1100名学生,让不大的校园处于“超饱和”状态。这所小学如大学一样,学生来自五湖四海,例如黑龙江、云南、江西、湖南、河南,还有湖北各地市州,武汉本地的孩子仅占10%。同一个班级,出现了10余种地方方言。

  金鹤园学校校长牛安民说,语言沟通上的困难,及与城市孩子的攀比,让一些流动儿童缺乏沟通和交流,内心要么变得柔弱内向、自卑、孤僻,要么表现得叛逆、好斗。

       去年,金鹤园学校一名单亲家庭的孩子王勤,未能坚持到小学毕业。老师说,这个孩子跟随父亲生活。因经常不交作业,欺负小同学,他被老师留校教育。回家后,孩子受到父亲打骂。老师慢慢发现,孩子变得越来越孤独、叛逆,听不进一句批评话,“有时候,老师说他两句,他转身就走,只身离开学校。”金鹤园学校副校长熊学焕说,王勤的心理存在情绪性障碍,内心充满孤独感。其实,自卑的孩子,往往会表现出破坏性和攻击性,希望用出格行为引起老师关注。

  副校长熊学焕说,居住在城中村的流动儿童,他们的父母或卖菜、或喂猪、或捡垃圾,或给人打工,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贫困的家庭出身,让城市里的流动儿童缺乏自豪感,产生了心理障碍,让一些孩子自暴自弃。 尽管金鹤园学校专门为流动儿童设置了心理咨询室,但熊学焕认为,这不足以解决孩子的心理困惑。

  每年寒暑假前,金鹤园小学都会有奇特一幕:给每名学生发了一张调查问卷,询问下学期是否继续在学校读书。熊学焕说,学生流动性较大,为方便学校招生,无奈出此下策。

  拿到这张问卷,六年级的张明很彷徨,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师。张明的父母在武汉做小生意。也许明天,父母觉得武汉的生意难做就要走,那他就必须跟着父母漂泊。

  在张明的短短6年的求学生涯里,已经先后转学3次。在熊学焕看来,学习对于张明来说,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人生过程。因无法跟上学习,他早已厌学。

  熊学焕说,流动儿童随父母的流动经常转学,受各地课程设置、教学质量及升学制度制约,部分流动儿童难以适应城市教育,跟不上本地的学习进度和课程。对新环境缺乏安全感,严重挫伤他们的学习成绩和积极性。

  2002年之前,和平街庞大的流动儿童群体,催生了大洲村的4所简易民办小学。然而,并无办学资质的学校,因管理混乱引来家长投诉。此后,洪山区政府针对流动儿童,创办了小学兼初中的金鹤园学校。

  然而,让熊学焕颇为惊讶的是,刚开始,学校每年有100多名学生“不辞而别”。直到义务教育免费后,这一现象才有所好转。尽管这样,如今学校每学期依然有30多名学生流失。

  熊学焕说,这些流动儿童。随着父母工作或生意的变动,在一个城市或多个城市之间,反复地迁徙居住,没有一个固定居住地或求学地。金鹤园学校有28.58%的流动儿童转学一次,15.78%的流动儿童转过2次以上学。

  “典范”的姐弟

  其实,栖息在大洲村的外来务工者,并不乏雄心勃勃者。他们希望将子女培养成大学生,改变打工的命运。

  让大洲村无数外来务工者羡慕的是:与他们同住出租屋的黄陂农村王家姐弟,去年一起走进了大学,这成了大洲村所有流动儿童的典范。迄今为止,王家姐弟是唯一从大洲村出租屋走出的大学生,姐姐王丹就读武汉科技大学城市学院,弟弟是武汉科技大学国防生。

  王家姐弟是刘师傅表姐的孩子。刘是黄陂人,在武汉工地上打工,他有一个15岁的女儿和一个9岁的儿子。大女儿在外打工,他把希望寄托在9岁的儿子身上,希望儿子有朝一日像王家姐弟那样有出息。

  “这里的环境不好,大人、小孩只懂得玩。”刘师傅认为,大洲村没有中心城区的社区氛围,也没有社区那样专供孩子们学习的场所。刘师傅对儿子管教很紧,他请了王丹担任儿子的暑期家教老师,辅导儿子整整2个月。但像刘师傅这样严厉的家庭教育,在大洲村很少见。

  在大洲村的许多家长看来,王家姐弟能考上大学,“这是天生的”。金鹤园学校校长牛安民说,流动儿童学习呈现两极分化,少部分流动儿童学习态度端正,学习习惯良好,遇到困难虚心向老师和同学求助,成绩优良;但绝大多数流动儿童自觉性差,自信心不足,缺乏良好的学习习惯,成绩欠佳,厌学、逃学和辍学现象较为严重。

  陌生的父子

  在大洲村,许多孩子在这个城中村里出生;也有一部分“农村留守儿童”,辗转来到城市寻找失去的亲情。

  但在武丰小学校长胡学志看来,这些流动儿童,并没有因此得到父母更多的关爱,依然处于亲情饥渴状态。

  8岁的鄂州孩子谢志明说,他并不认为城市里的生活有多么幸福。白天,父亲基本上在外打工,晚上回家吃完饭就睡了,很少管他。谢觉得,老家更好玩,那里有他的爷爷,还有跟他同年的堂哥堂弟。“我们可以天天一起玩,有爷爷照顾我。”谢父说,他早晨出门,晚上回来吃完饭就睡觉,父子俩几乎没有沟通,也不知道儿子心里想着什么。有时候,儿子对他来说很陌生。

  今年6月,外来子弟占60%的武丰小学老师,给学生家长带去了一封《暑期告家长书》:孩子的学习要保持规律,请妥善安排;为孩子购买书籍,督促孩子完成作业;再忙也要带着孩子去科技馆、博物馆、动物园等地方游玩……

  虽说打了这样的招呼,但校长胡学志并不乐观,他说,绝大部分家长宁愿在家打麻将,也不会挤点时间带孩子出去玩。这让胡学志很忧虑。胡说,学生家长“重养轻教”,总借口“忙于生计”,而冷落了孩子,忽视了他们的内心想法。

  金鹤园学校调查显示:流动儿童平均每天跟父亲讲一句话,而与母亲也仅说三句话。他们中大多数孩子把能和父母在一起生活当作是一件快乐的事件,但却苦恼于和父母有“代沟”。记者在大洲村随机采访10名流动儿童,大部分表示“父母从来没有带我们到武汉城区游玩”。

  卖蛋糕的女孩

  暑假期间,在大洲村能随时见到帮父母守店、守摊的孩子身影。

  张紫嫣(化名),今年11岁,大冶人。今年9月将上初中。

  张很懂事,帮父母守蛋糕店,还要照顾6岁的小妹妹。她羞涩、内向,话很少,只是偶尔一笑。

  一名顾客要称3元钱的蛋糕,她随手一拎,就能抓出3.2元的蛋糕,动作熟练准确,俨然一个老生意人。“2毛钱就算了。”脸上,流出自然、羞涩的笑。收钱、找钱,顾客满意离去。然后,她又抱着妹妹,端坐在店里。

  金鹤园学校校长牛安民说,大多数流动儿童在课余时间,要承担繁重的家务活,成了家里的“重要劳动力”,例如准备全家人的一日三餐,洗全家人的衣服,更有一部分孩子晚睡早起要帮父母做工、打杂。

  流动儿童的教育难题

  武丰小学校长胡学志认为,一些家长忙于生计,放松了对孩子的管教,直接放任了孩子。一些孩子离开学校后,因没有公共休息娱乐场地,单一的假期生活,导致自觉性较差的孩子沉溺游戏不可自拔。

  牛安民说,流动儿童举家迁徙融入城市,面临生存压力和家庭教育的困惑。因缺少沟通,流动儿童的心理健康水平远远低于同龄的非流动儿童,这是一个社会问题。亲情缺失、家庭教育缺失和家庭监管缺位,是流动儿童出现心理健康问题的主要原因。

  尽管国家义务教育免费政策,减轻了流动儿童的学费压力,降低了流动儿童入学门槛;但牛安民认为,在公立学校就读,仅仅是满足了流动儿童接受教育的基本要求;要得到良好的、全面的教育,还应该提高他们所享受的家庭教育水平,“家长素质和家长的教育观念等因素,将直接影响流动儿童今后的发展。”(文/图 记者 张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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