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爱得让人窒息，躲避，甚至逃离，这是爱吗？”——李建昌的干妈梁艳

　　在我眼中，自负是我性格的重要组成部分。我选择自负，自负要么让我走向辉煌要么让我走向崩溃…我无路可退，我坚信我能将它变成我实现梦想的工具。——李建昌部分日记

　　小刚刚(李建昌的小名)长得好帅，我一眼就喜欢上他了！——杨如华

　　4月5日，民族大学大二男生李建昌被他表姐杨如华一刀刺死。学校传言杨如华曾是李建昌的女友。次日，警方的通报则称杨如华“为李建昌堕胎6次”，这次是杨如华失手杀死了李建昌。

　　在日记中，李建昌满怀抱负与理想，事业与追求，他如愿进入了象牙塔，似锦的前程已经在遥遥向他招手。而杨如华，是他的表姐，长相平凡，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近日，本报记者通过对当事人家属的采访，试图还原民大校园血案的前因后果。

　　上

　　“她是我的表姐，是亲戚，我只当她是姐姐。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我绝不会辜负你们的希望的！”

　　校园悲剧

　　4月5日，清明节。当天下午，李建昌在他干妈梁艳的家里吃过饭，梁艳开车送李建昌回到学校。直到晚上10点02分，梁艳才出了云南民族大学呈贡校区的大门。

　　10分钟之后，梁艳接到了李建昌的电话，李建昌只在电话里急促地说了一句话：“干妈，你赶快回来！”

　　梁艳心慌了，“因为他打电话从不这样”，于是马上调转车头回学校。当梁艳见到李建昌时，李建昌倒在食堂门口，无论梁艳怎么叫李建昌都没有反应。救护车还未赶到，李建昌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第二天，呈贡警方通报，犯罪嫌疑人杨如华6日凌晨2时30分在民族大学一栋宿舍地下室被抓获，她是李建昌姑妈的女儿，是死者的表姐。这是一段怎样的恋情？为何会以如此惨烈的结局收尾？这还要从4年前说起。

　　姐弟相识

　　杨如华与李建昌相识于2006年。那年，李建昌16岁，杨如华18岁。

　　2006年4月6日，李建昌的母亲因肾癌去世。李建昌的父亲王武春将姐姐王洪权一家人请到家里来做客，杨如华三姐妹也一同前往。

　　李建昌的家在太和村，离宾川县城不足一公里。杨如华的家平川镇古底村委会永顺村却在山的另一边，与李建昌家相隔40多公里。蜿蜒迂回的盘山公路上几里路见不到一辆车，崭新的柏油路面说明这是一条新修通的公路。王武春说，虽然和姐姐家是亲戚，然而此前并无多少来往。

　　“小刚刚(李建昌的小名)长得好帅，我一眼就喜欢上他了！”杨如华做客见到李建昌之后，回到家跟同村的小孃欣喜地说。

　　从此以后，杨如华成了李建昌家“赶也赶不走”的常客。李建昌在州城读高中，她跟着在宾川打工；李建昌回家，她跟着李建昌回家。

　　错误恋情

　　2008年过春节时，杨如华终于对她母亲王洪权说：“我要跟小刚刚好！”因为两人是表姐弟关系，杨如华的父母极力反对。但杨如华却不听从父母的劝，依然频繁出入李家。

　　李建昌的父亲、大姨妈、小姨发觉李建昌与杨如华的亲密关系之后，也劝杨如华不要再到李建昌家里来。

　　杨如华经常出入李家，让李建昌的大姨妈李绍梅非常担心村里的闲言碎语：李建昌的母亲去世之后，家里只有王武春、李建昌及弟弟李建超三个男人，杨如华一个女孩子却经常在李家出现。人言可畏啊！

　　“劝”逐渐升级为赶，最后则升级为“打”。“经常是前门打出去了，她绕着小路又回来了；早上赶出去了，下午又来了！”显然这并不妨碍杨如华到李家来。

　　最终，王武春把杨如华的父亲也请了过来，让他将杨如华带回家去，管好自己的女儿。但还是没能管住杨如华。

　　2008年9月，复读一年之后的李建昌考上了云南民族大学，杨如华也跟着到了昆明。

      然而，李建昌的父亲、大姨妈、小姨屡屡问起两人的关系，李建昌都回答说：“她是我的表姐，是亲戚，我只当她是姐姐。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我绝不会辜负你们的希望的！”

　　中

　　今年春节，回到家的杨如华经常对杨如仙说：“小刚刚伤害我伤得太深了！”同时，她也经常跟杨如仙抱怨，是李建昌的干妈和她女儿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自从他认了干妈之后，对我就完全变了！”

　　移情别恋

    2007年6月27日，李建昌在QQ空间写下的一篇日记《月光下的凤尾竹》，描述他与大理的三次邂逅，这段邂逅始终有一个女孩的身影——“Elan”。这个白族的小女孩，在他的眼中“总是一个永远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是在游玩时不羞跟他说：“亲亲我”的女孩，“是世界上最最关心我的人，依然是最爱我的人”。

　　记者一度以为这个“Elan”就是杨如华，但梁艳说，“Elan”是李建昌的前女友，初中到高中的同班同学。从时间来看，这三次与大理邂逅的时间跨度从2005年6月到2007年6月。而他与杨如华认识在2006年，这个白族小女孩“Elan”显然不是杨如华。“Elan”在他认识杨如华之前和之后都挥之不去。

　　除了“Elan”，另外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也以极高的频率出现在李建昌的QQ空间的照片中。照片下方的描述是他的妹妹，但照片上却是两个人亲密的拥抱或亲吻……在一些照片中，可以辨认出两人穿的是一样款式的“情侣装”。这个女孩，是李建昌干妈的女儿，他的干妹妹。

　　在李建昌QQ空间中所写下的20多篇日记中，除了在《2009年往事回忆》中“四月，争吵，忘了爱”，和《2008年往事回忆》中“云龙的风景，华的世界！”这两句隐晦地提到杨如华之外，其他的文字当中丝毫没有杨如华的影踪。难道李建昌与杨如华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杨如华的妹妹杨如仙回忆说，开始时，李建昌和二姐杨如华的关系还是非常好的。杨如华在宾川的宾馆打工时，读高三的李建昌还经常去找杨如华。以往每年春节，李建昌都会到杨如华的家里来玩，但今年的春节，李建昌却破例没到杨家去。

　　爱恨纠缠

　　今年春节，回到家的杨如华经常对杨如仙说：“小刚刚伤害我伤得太深了！”同时，她也经常跟杨如仙抱怨，是李建昌的干妈和她女儿的出现改变了一切——“自从他认了干妈之后，对我就完全变了！”

　　梁艳与李建昌大约是在9月份的时候网上认识的。因为两人聊得来，梁艳认了李建昌为“干儿子”。梁艳有一个女儿，15岁。自从跟李建昌接触之后，她由一个任性的女孩渐渐变得乖巧、懂事。渐渐地，两人感情渐深。然而，梁艳对此却没有说什么。两人的情侣装，是她女儿看好了之后，她给买的。

　　在她认了李建昌为干儿子之后，李建昌曾经带着杨如华到她家里去吃饭。“在我家一天不说一句话，丧着个脸，又没礼貌！”这是杨如华留给梁艳的第一印象。梁艳事后责问李建昌“为何带这么个人来我家？”李建昌才对她说，顶不住杨如华的纠缠才这么做的。

　　之后，梁艳看到的是杨如华对李建昌不停地纠缠。

　　春节时，梁艳带着女儿、丈夫、父母一家人到宾川李建昌的家中过年。然而杨如华却留在家中不走，甚至以吃老鼠药来威胁。最后，王武春给杨如华的父亲杨宗奇打了电话，杨如华才离开了李家。

　　年后，李建昌回到了学校，杨如华却经常到学校去找李建昌，找不到时就不停地给李建昌打电话。李建昌只好关机，最后还换了手机卡。

　　梁艳后来也受到了杨如华的纠缠，杨如华经常短信或者当面向梁艳挑明：她不是李建昌的表姐，而是他的女朋友。

　　梁艳开始也以为是自己及女儿的出现，让杨如华产生了不满。但李建昌在QQ聊天中跟梁艳说，并非是因为梁艳的出现，杨如华才如此疯狂。从他上了大一开始，杨如华就经常这样闹。

　　“她简直就是一个疯子，无赖……”在梁艳看来，她对李建昌的感情，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爱一个人爱得让人窒息，躲避，甚至逃离，这是爱吗？”

       “如果不是表姐事情还好办，儿子愿意谁也管不了！”在梁艳看来，表姐弟的关系，是他们两人迈不过去的坎。

　　为了让干儿子好好读书，梁艳多次出面劝导杨如华不要再纠缠李建昌。然而，这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反而让杨如华越逼越急。

　　死亡决别

　　3月15日，梁艳给李建昌买了新的手机，让李建昌到家里来拿。当梁艳打开门的时候，却看见杨如华跟李建昌在门口打了起来。她甚至想不清楚为何杨如华会跟着李建昌到了她家里。

　　当天李建昌回学校之后，通过QQ跟梁艳说，杨如华已经好几天守在他的学校门口，甚至是宿舍楼下。“她要我答应她一个条件，她就不再来纠缠我。”李建昌在QQ里跟梁艳说。“什么条件？”“她要我跟她有那个关系，只要一次，以后，我跟她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我没有答应她。”

　　李建昌说，有三次，杨如华都拿出了水果刀来，抵在了李建昌的身上。因为人多，他才逃回了宿舍。

　　梁艳不放心李建昌的安全，于是在QQ上跟李建昌约好，4月2日晚下班之后她要送李建昌一起坐火车回宾川，让李的家人都知道这件事，多注意杨的行动。然而他们到了昆明站之后，却发现杨如华竟然也跟着到了火车站。

　　杨如华和李建昌在火车站上又打闹了起来，在保安的劝解下停了手。经过这一闹，梁艳和李建昌没有走成。李建昌又回到了学校。李建昌在QQ里安慰梁艳：“经过上次的事之后，她应该是心软了，不会动手的。”

　　4月5日，李建昌到梁艳家吃饭。晚饭后，梁艳开车送李建昌回到了学校，10点02分才离开。然而，10点12分，她却突然接到了李建昌的电话：“干妈，你赶快回来！”

　　快回到校门口时，梁艳接到了杨如华用李建昌的手机打来的电话：“我把他杀了！”

　　梁艳见到李建昌时，再也唤不醒李建昌了。

　　李建昌仅胸口中了一刀，尸检鉴定结论是：单刃锐器刺破主动脉及左肺子支，失血性休克死亡。

　　梁艳怎么也想不清楚，杨如华曾经三次带刀到宿舍威胁李建昌，李建昌应该对她早有防备，为何杨如华还能如此轻易得手？“即使没有防备，一个一米八个子的男生，怎么也能反抗一下啊！”

　　下

　　李建昌的干妈梁艳对“堕胎6次”的说法强烈质疑：“儿子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堕胎疑云

　　案发次日，警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杨如华曾为李建昌堕胎6次。 “杨如华曾6次为李建昌堕胎”的说法瞬间令舆论喧哗：“这是怎样一个男人，竟然让女友为他堕胎6次！”“这个男人该死，不应该这样坑害一个为她堕胎6次的女人。”“糟蹋表姐，始乱终弃的男人！”“发生这种乱伦的关系就说明两个人都该死！”一时间，死去的李建昌竟然成了舆论谴责的对象。杨如华的“悲惨”遭遇则取得了众人的一致同情。

　　谁能证明杨如华曾经堕胎6次？谁能证明6次怀孕都是李建昌造下的孽？

　　李建昌的干妈梁艳对“堕胎6次”的说法强烈质疑：“儿子不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对于这个问题，李建昌的家人和杨如华的家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能确切地说清楚。

　　杨如华的妹妹杨如仙说，在今年过年之前杨如华曾自称“怀孕”，最后是杨如华的小姨带着她去医院做了手术。此前，似乎从来没有听她说过。

　　然而，梁艳回忆，同样在过年之前，杨如华曾经以做人流手术为由向她借钱，但梁艳带着杨如华到医院检查，却什么都没有！

　　李建昌的大姨妈李绍梅对此说法更加嗤之以鼻：“就算她真的怀过孕，谁知道哪个留下的？”目前除了呈贡警方的通报，没有人能说清楚杨如华“堕胎6次”从何而来。

      独一无二的“IORI Chou”

　　李建昌是云南民族大学物理与电子信息工程学院08级的学生，在同学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沉默寡言，喜欢独来独往的男生。

　　然而，在他的日记中，他是“上天所生的亚洲之子(Asian Young Son of Heaven，IORI Chou)，独一无二，无与伦比”。

　　他在日记里摘录有一首小诗，诗里毫不羞涩地呼喊：

　　“我是一个杰出的人！

　　世界因我而不同！

　　我完全相信我自己！

　　我对自己有彻底的信心！”

　　他不忘承认自己的自负：“自负，我个人看来未必是件坏事。在我眼中，自负是我性格的重要组成部分。我选择自负，自负要么让我走向辉煌要么让我走向崩溃……我无路可退，我坚信我能将它变成我实现梦想的工具…… ”

　　他追寻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在意你的自尊，在你想要自尊之前，你一定要有所成就！”

　　他认为，“作为学生，过分地呆在学校里，是一种无能的表现，是堕落的开始！”他说他的优点是“认真、有责任心、积极、进取”。他知道，“要别人认真尊重我，最好的方法，是我以身作则，表现得一丝不苟。”

　　这个字里行间写满抱负的人，会是那个让表姐为他堕胎6次、遭到众人谴责的李建昌？难道他会由一个“有责任心、积极、进取”的人，突然变成一个如此不负责任的人？

　　太多遗憾与心痛

　　时间已经过去20多天，梁艳仍然无法摆脱失去儿子的悲痛：“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的感情是真的。”她一遍一遍地翻看着李建昌曾经给她发的短信和聊天记录，一遍一遍地回味着这半年来相处的幸福时光。“我们和儿子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幸福，快乐，开心的……儿子留给我太多遗憾和太多的心痛……”

　　“有你，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之一”，李建昌在短信里对梁艳说。

　　她之所以与李建昌结缘，是因为李建昌太懂事了：“我觉得他是个好儿子，他觉得我是个好妈妈。”梁艳给李建昌洗鞋子，而李建昌反倒说她洗的不干净，还要给她洗鞋子！

　　李建昌的大姨妈李绍梅说，因为李建昌的母亲在他上初中那年就生病了，他不仅没能得到母亲的照顾，反而回到家还要照顾母亲。“他是从苦水里拉大的孩子，从小就没能享受到母爱！”去年，李建昌带着干妈回到宾川时，李绍梅满以为从此以后，李建昌就可以有一个疼他的妈妈了。谁知这段母子情缘却如此短暂！

　　4月27日，记者来到李建昌家时，李建昌的父亲王武春刚刚将李建昌的遗像从他母亲的遗像旁边拿开，挂到了李建昌生前的房间。“一看见遗像，我心里就好难受！好像心里在滴血。”

　　踏进李建昌的家，整洁、干净，进门堆着几包玉米，家中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李建昌上初中那年，他母亲检查出了肾癌。为了给她治病，家中已经一贫如洗。让家人非常欣慰的是，李建昌的学习从来没让他们操过半点心。因为李建昌的成绩稍好一点，弟弟李建超初中毕业后就到浙江去打工了。

　　“我们都盼着，再熬过两年，小刚刚毕业了，我们家就好过了！谁知道……”王武春直愣愣地看着前方，眼里充满了哀伤。

　　“感情的事没处理好”

　　“这样的事情应该发生在其他很多人身上都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李建昌初中的英语老师杨文成此前并没有得到李建昌遇害的消息，从记者口中听到李建昌的噩耗时，一直喃喃地说：“太意外了，太遗憾了！”

　　杨文成说，算起来他应该是李建昌的启蒙老师，因为李建昌口吃，一直都不敢开口说英语。在他的鼓励下，李建昌才慢慢开口说英语。“他以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他有理想有抱负，有责任心，有克服困难的勇气！”

　　他不清楚李建昌与杨如华之间的“恋情”，李建昌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但他隐隐觉得，出现这样的结果，肯定是李建昌“感情的事没处理好”。

　　“首先，两人是表姐弟，在一起就是不合适的，不合法的。当然他的表姐可能有错，现在这个社会诱惑太多了，但他自己肯定也有处理不当的地方。也许是他在感情上优柔寡断，没处理好跟他表姐的关系，就跟其他的女孩子好了。或者，可能他跟他表姐发生了性关系之后，他表姐就认定这辈子就跟定他了。她得不到他，就产生了这样的结果。或者，他上了大学，前途如此光明，也正如他表姐所说，他长得这么帅，而他表姐仅仅是上过初中，长相也这么平凡，两人的差距如此之大，他看不上他表姐了，想甩掉她。他产生这种想法完全是很有可能的。”

　　杨文成觉得李建昌的遭遇不过是一个社会问题的缩影，其他情杀的例子可能更普遍地存在。“现代社会发展这么快，人们的情感发展跟不上社会的发展了。”

　　记者 庞瑞珍(云南信息报)

http://www.chinanews.com.cn/edu/news/2010/05-04/2261834.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