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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网瘾集中营: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14年前 [08-07 06:03 周五]
    参加者控诉魔鬼网瘾集中营: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2009年08月07日 04:32 来源:中国青年报
 
 
    杨永信作为治疗孩子网瘾的先进典型,从几年前开始,就频频在当地媒体上亮相。他的这些事迹也给他带来了众多荣誉:山东省的第二届道德模范、首届山东省未成年人保护杰出公民、感动山东健康卫士、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但从今年4月开始,有媒体对他的“醒脑电击疗法”提出质疑,21世纪经济报道、三联生活周刊先后用大篇幅对其进行报道,杨永信在公众中的“形象”也渐渐有了改变。图为今年7月15日,山东临沂,杨永信网瘾治疗中心。看见笔者拍照,有人走出将大门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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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宁小邓的死亡,在我看来太正常了。在那样的地方,不出事才怪。我向小邓致敬,他是为反对这种以非人道方式戒除网瘾献出生命的人。为此不知多少人已经献出生命了。”近日,广州的小张致电中国青年报,“控诉”这种网瘾魔鬼训练营的“惨无人道”。

  魔鬼训练营

  小张今年初中刚毕业,却已经两度进入网瘾训练营。“第一次是去年12月24日,是被抓进去的。我开始还不知道,一路上说说笑笑,进去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据小张讲,他进去第一天就被“关禁闭”,从下午两点一直站到第二天早上5点,然后到篮球场跑了100圈,做了400个蹲下起立,晚上没有休息、没有吃饭,第二天早上直接投入训练。“为什么不让睡觉?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就这么个规定。那里不能问的,问就会打你,我进去就被打了一顿。新生一般都是这样,有很多人第一天就熬不过去。我还好啦,体质比较强,算是捱过了。有些新生受不了,不配合,就会和教官发生冲突,就会挨打。几个教官一起打,还有让老生过来打。”

  “那里完全是魔鬼化训练,你们没有体验过不知道。什么励志教育,靠的就是以暴制暴,讲究绝对服从,稍有不从就打。为什么会死人,我进去过就知道,这太正常啦!”

  小张进的第一家训练营就是小邓待的广州起航拯救训练营。“我在里面待了3个月,根本没有任何效果。相反,我学了很多坏习惯。我之前是一个‘良民’,不抽烟,不吸毒。但进去后发现那里什么人都有,打架、吸毒、卖K粉的,我进去就染上了江湖浪子的习气。你看我现在说话的这种口气,是不是有点像江湖流氓?就是在那里学会的。”

  从起航出来不久,小张又开始上网了,于是又被送到了广州白云心理医院网瘾治疗中心(以下简称白云中心)。有过“前科”,小张一进去就“当老大了”,跟教官一起“整”新生。

  在白云中心,小张体验到了被“电击”的滋味。“拉到白云精神病医院,里面全是精神病人,上电击,绑在一个床上,用6个针头扎着。电击真的是很难受很难受,你没有体验过想像不出来。又疼痛又麻痹,全身血液里像有虫子在咬一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感觉。现在一想到电击我就会浑身疼,这个伤害我认为是终身性的,没有办法弥补。”小张咬牙切齿地说道。

“为了早一天出去,我们学会了伪装”

  据小张说,训练营一天的程序是这样的:早上6点30分起来,出早操,跑步半小时。

  8点30分早餐,8点30分到9点,“有一个所谓的两操,每天就是跳那些什么《感恩的心》、《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无聊得很。”

  9点到12点是军事化训练,分两个班,一个是新兵排,一个是老兵排,新兵排站军姿,进行一些最基本的训练。老兵排走正步等。中间可能有休息,然后吃午饭,“比喂猪还差”。午饭后要点一次名。

  睡觉到2点30分,又开始军事训练,一直到5点。“训练完了搞体能。所谓的体能训练,就是围着操场跑30圈到50圈,甚至100圈。还有,让你蹲着,一蹲蹲半天,甚至一整天,第二天基本没办法再走路。”

  “第一天进去时都要关禁闭,不让睡觉,有些人就是卡在第一天了。像我这样经常通宵达旦上网的,体能也比较强,还禁得住。但确实有一些体质比较弱的人,跑不了就拉着让你跑,再不跑就拿鞭子抽你,真的就当是禽兽,根本不当人看。有一些出来混的,意志力很顽强的,不服管,就要被教官暴打,叫老生过来一群人一起打,我估计小邓就是这么被打死的。”

  小陈和小张是在训练营认识的,出来以后成了朋友。小陈告诉记者,他跟小张一样,对这种训练营深恶痛绝。

  晚上看电视,就是看《新闻联播》。有时候,教官也会放一些电影,但小张和小陈都认为很无聊。

  晚上,同学们没事就在一起聊天,商量怎么伪装,好早点出去。

   “父母被这些机构洗脑了”

  小张认为,父母是被这些机构忽悠了。“家长们知道这些机构,不外乎两种方式,一是搜索引擎,一是媒体报道。你知道吧,百度、谷歌里面一打‘网瘾’,首页出来都是各种网瘾治疗机构,都是竞价排名。说白了,谁给的钱多就排在前面。电视上又经常播这些机构的广告,很多家长就这样受骗了!你知道吗,我们在里面听教官讲,起航给了某电视台80万元,给他们做的节目。这些都是收的黑心钱呀,受害的是我们!”

  “这些网站的成本不超过50块钱,我都可以做。那里面的几个栏目,我现在闭着眼睛都可以说出来,大同小异的,自己标榜都是很权威的,什么国家级、首家网瘾治疗机构啦,都是骗人的。可家长们偏偏就信,跟他们说不通!”

  小张认为,“那里就是变相监狱,有的还有红外线报警装置,或者外面装了电网,一上去马上电下来。还有一些一天到晚给你灌药、做电击,你们不了解里边有多么黑暗!”

  “这些根本就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基本上都是胡乱搞。这种理念我也不知道是谁引进的,反正大江南北现在都是这种方式。主要是行为训练,然后弄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做所谓的心理治疗,100多个人只有五六个心理医生,有时候1个月才1次,你说有效果吗?”

  “我承认,一些机构的最高领导是有一定学术研究的,但他一个人改变不了所有人。他下面的教官,多数是当兵的,就是搞军事化手段,用暴力。在那里,真的,死了人太正常了!”

  “那里基本上就是为了骗钱,一天到晚忽悠人,忽悠你过来,待1个月。又说你待的时间不够,然后再进来待3个月,出去以后又上网,然后就说网瘾出现反复是很正常的……总之就是把家长的钱骗光了,把我们害惨了。”

  “这种机构首先是不合法的,而且是不人道的,就是让你快速屈服,让你在短时间内快速地远离网络。可是出来后,面对以前的社会关系,我们还是会上网的。这种简单粗暴的戒网方式根本就戒不掉。我们男生是打游戏,女生多使用一些社会关系,比如开心网,51.com,QQ等,更难戒,开学后还是会通宵达旦地上网。”

“我要在网上3年混出个狗样来!”

  第二次从白云中心出来,小张跟父母的关系完全破裂了。“现在我和父母关系搞得特别僵,他们这样害得我初三1年没有上课,来来回回把我送到这种机构去整。我爸现在已经后悔了,写了血书,说永远不送我去这种机构了,但我现在还是不信任他。我现在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从此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话也不说,我也不要你们一分钱。你说一我说二,我就是不鸟你。”

  记者问,为什么你一定要跟父母对抗?如果你不上网,他们也不会送你去戒网瘾啊。“我认为我上网是没有错的,我上网是有事业在做的。我小学一年级开始上网,初中开始学习编程,然后开始研究网络、打游戏,接触到很多编程语言。网络真的能改变一个人,我觉得我在网上是有发展的。我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我们这种人发展成一种网创人才。”

  “我就是想给他们指明一条路啊。因为青少年是很迷茫的,天天打游戏,自己也会觉得很迷茫。让网瘾少年变成网创人才,就有自己的路可以走啦。”

  小张说,他现在正在倾心做一个网站。“现在学校老师对我有偏见,家里人也看不起我,但我下决心了,我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网络方面,3年我必须在网上混出个狗样来!”

  “你要混成什么样呢?”记者问。

  “至少能混口饭吃吧,一个月一两万块钱,是最基本的吧。”

  “那你怎么赚钱呢?”

  “网络上赚钱方式有很多啊。你学会编程语言以后,就可以自己开网站,你也可以接很多单子,做搜索引擎等,就会有广告收入……很多很多。一些打游戏的,将来可以开发一些网络游戏的互动工具,这些都是可以赚钱的。”

  “你这么早就想着赚钱干吗呀?中学生的主要任务应该是学习才对。你现在还不到18岁,还不到自食其力的时候啊!”

  “早学点东西难道不好吗?花3个月把我弄到那里去,搞什么军事训练,强制打人,以暴制暴,完全是浪费时间。这3个月我在网上早就变成高手啦!”

  “你觉得你学的文化知识已经够了吗?不想考大学,不想完成学业吗?”

  “在广东这种地方,只要你能有一技之长就足够了,不一定非要走读高中、上大学这条路。”

  “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非得要辍学,在网络上才能找到成就感。”

  “可能你们确实很难理解。我第一次从这种机构出来,我就觉得我跟学校已经接不上轨了,文化知识已经落下了,老师和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来看我,所以我不可能在学校里再待下去了。”

  “可是你基础知识还没学好,怎么能学好电脑知识呢?”

  “一些编程语言对数学知识虽然有一定的要求,但不是绝对的。我们这些人的理解力是很强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急迫?高中读完以后从事你所喜欢的网络事业也可以啊。”

  “青少年思想就是这样,对求知的领域有一种探索的欲望,会找到一种成就感。”

  “但你说的这种方式并不是最理想的,难道就让所有人都辍学去办网站?”

  “没办法,我们这些人就是不被社会主流文化所接纳,既是无辜又是无奈的,是时代的牺牲品,没办法的。” (王俊秀)

 小张母亲:为什么我们爱孩子却遭孩子恨

  跟小张聊完以后,记者提出想跟他的父母聊聊,但小张一直不同意。“我跟他们已经不说话了,要找你自己找吧。”

  后来,在记者的劝说下,小张终于同意将其母亲的QQ号告诉记者。于是,当晚中国青年报记者通过QQ联系到了小张的母亲。

  记者:您曾经两次把孩子送到戒网瘾的训练营,是吧。

  张母:是,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记者:他好像很反感你们把他送到那里,说现在跟你们基本不说话。

  张母:是啊。现在我们也很无奈。

  记者:当初是怎么想到送儿子去这样的机构的?

  张母:开始是在南方电视台看到这个消息的,当时他们要招募一个网瘾少年进拯救训练营,是免费的,我们打电话过去,说人已经满了。然后只好花钱把孩子送去了。

  记者:您在把孩子送去之前了解过这些学校吗?

  张母:看了南方电视台的报道,我们就去了解这个学校。前后大概去了3次,他们的心理老师接待的。

  记者:孩子认为你们是上当受骗了,被蒙蔽了,花钱把他送去一个非人的地方,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变本加厉。

  张母:唉!我们也是想为孩子好啊。

  记者:但孩子们反映,刚进去就要关禁闭,稍有不从就打,让他们的生理和心理都受到很大伤害。这些您儿子跟您说过吗?

  张母:后来我们做家庭治疗的时候,孩子把这个情况跟我说了。心理老师当初给出的解释是,一些教官难免在教育过程中出现这种情况。可合同写的是不影响身体,也就是说死不了就行了。这个是我儿子当时的原话。现在我想起来,很后悔。

  记者:按您儿子的说法,这样的地方完全是以暴制暴,对于戒除网瘾没有任何作用。他在那里不仅没学好,还学了很多坏毛病,比如打人,说粗话什么的。

  张母:这个怎么说呢,白云可能要比起航好一点。现在我们想起来,可能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也不排除这种现象。

  记者:您儿子说,你们把他送去那样的地方,他很恨你们。

  张母:唉,我们也是为了孩子着想,我们现在的心情,估计只有送进去孩子的家长才知道。

  记者:您儿子说他爸爸写过血书,说再也不送他去那种地方了。

  张母:唉,嘴上说不送了,可是有合适的场所我们还是会去看看的。可现在孩子跟我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信任感了,这次放暑假,他爸爸说带他出去玩儿,他说不去,怕我们把他骗到哪里。

  记者:可能你们几次送他去,他不敢再信任你们了。

  张母:是啊。第二次送他进去的这两个月,我们几次去看他,他对我们都很反感,面也没见上几次。后来他把电击的事跟我说了,我和他爸爸就商量把他接出来,但他后来自己跑了。本来我们是不打算让他参加这次中考的,想着明年重新来,可他执意要考,说绝对不复读。我们确实犟不过他,也怕给他留下什么伤害。后来6月初有个英语口语考试,我们打算先请假半天,由两个教官护着他考完了再送回来。没想到考完以后,他自己跑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记者:后来他回家了吗?

  张母:不知道他哪来的钱,后来他买了把刀,在我们家门口守着。我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拿刀指着我,说什么不要说话,然后把我捆了起来。唉!等他爸爸回来的时候,他也用同样的方法,把他爸爸捆了起来,后来他把我们的手机卡丢了,手机卖了。他问他爸,还送不送?他爸看他当时很激动,就说不送了。他不信,说要他爸写血书,他爸没办法,就写了。

  记者:家长和孩子怎么变成像敌人一样了呢?

  张母:我们确实很无奈了。我们跟孩子解释过,可是他也听不进,他给我的答复真的挺无奈的:青春期自然现象,过几年就好了。

  记者:那您今后怎么打算的?

  张母:我们想给他找家高中,让他读,这没问题。可是他好像对学校已经失望了,说要去读职中,学一门技术。我们想,等他慢慢长大了,成熟了,可能会好起来吧。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石宣家庭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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