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全球读经教育交流网
內文:2005年10月,應山東齊古文化邀請,王教授于山東五市推廣讀經教育十餘日,此文根據王教授在孔子基金會讀經教育座談會上的講話錄音整理,經教授鑒定同意,今貼出.
（ 千千按 ）今日早起,又重讀教授在山東的講稿,本想稍做文前交代貼到網上去,然內心感觸之深卻無有言語可達.恭讀數遍,涕淚滿巾.恍恍然憶起教授于"五四,五四,新五四"文中言領風騷之語------
"大孝於民族,大忠於歷史,大見於天心,大願于百姓"
全文所現,教授之不朽真心,唯此言可鑒耳!
王教授在山東孔子基金會讀經教育座談會上發言
二00五年十月十九日
這裏很多都是讀經教育界的老朋友了，所以有關讀經教育的基本理論不用再從頭說了，我就講講我的關懷與期待。
常有人會問我說：「你是不是大中國文化主義者？」我說：「其實也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因爲，如果說我們多年來努力的推廣傳統文化，熱切期待它的復興，從這點上看，似乎可以說是的，是「大中國文化主義者」。但從更深廣的意義說，可以說不是。因爲我們之所以努力，之所以熱切，並不只因爲我是中國人，也不是因爲它是我們的傳統。而是因爲它原來也是人類共同的智慧，是天地宇宙間的真理。我認爲凡是智慧之所在，真理之所在，就是我們應該有義務也可以說應該有權力去繼承，去弘揚之所在。這是一個知識份子的良知所不容自己的意願，所謂良知的意願，就是他實實在在從心底裏自己了知自己承擔的工作。這種熱誠是真實不虛的，這種熱誠，並且會希望其他人也都能夠一起感受，一起承擔。尤其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主流，從自本自根的儒家、道家，加上後來從印度吸收進來的佛家，確確實實都是人類高度智慧的表現，我們真的是不忍心於如此的斯文竟然掃地啊！孔子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假如這是道，也要靠人來弘揚，所以我願與天下有心人一起來推動，期待他的復興與弘揚。所以，我們所關切者，所宏揚者，是「道」，是「智慧」，是「真理」。而不只是因爲它是中國的，或者它是傳統的。
更進一步說，我沒有任何的宗教信仰，沒有任何的政治意識形態和地域偏見。我是認爲如果美國人知道了孔子，那麼美國人也要來尊從孔子，也要來學習孔子。就像我們中國人知道了蘇格拉底、柏拉圖，我們也應該去學習。我認爲這樣才是一個非常現代化的觀念，因爲現在應該是一個地球村的時代。提起「現代化、地球村」呀，我便想起一個事情，我常常譏笑我們臺灣有一位名人，叫做李遠哲，他一直提倡國際化、全球化，本來這個提法是非常好的。我們要面向世界、面向國際，這是很對的。但是他有一次啊！要到我女兒就讀的學校，臺北一女中去演講，這是全臺灣最有名的女校，這裏的學生號稱是全臺灣最有思考力的，老師事先就交待她們：「你們聽了演講，有問題就要問啊！要大方一點。」因爲臺灣大部分的孩子不喜歡問問題，所以老師要特別這樣提醒！我女兒回來問我：「如果我要問問題，可以問些什麼呢？」我跟她說：「李遠哲先生不是到處在提倡國際化嗎，我想，他的演講一定也會提到這個意思。那你就可以問他，他所謂的國際化，他心目中的「國際」是什麼意思？所謂「國際」有沒有包括中國？」我女兒真的問了這個問題了，結果李遠哲顧左右而言它。
爲什麼呢？因爲現在中國一般知識份子掛在嘴邊的「國際化」，一直擺不脫胡適之的陰影。胡適之在五四當年提倡「全盤西化」，當時有些人就馬上看出其中的問題，寫文章來置疑；當然「全盤西化」的觀念是站不住的，現在我們都知道站不住了。當時稍有思想的人已經發現不對勁了，所以就置疑——「何必全盤西化？」。胡適之馬上也警覺到這句話不很對，所以就改口說：「我所謂全盤西化的意思是充分世界化」。他把「全盤」改成「充分」，把「西化」改成「世界化」。如果胡適的「世界」是真正的「世界」，那樣的「充分世界化」是可以的，但是胡適之只是和我們玩玩文字遊戲，換湯不換藥，他的眼睛裏，己經老早沒有了中國，沒有了東方！結果，他的「充分世界化」還是「全盤西化」。這個騙局，一直延續到今天。所以現在如果中國有那一個知識份子，提出要世界化，你一定要警覺，先要問他「什麼叫世界？」如果遺棄了中國，哪來世界？或是說沒有了東方，也就不成個世界。而所謂「東方」也就等同於「中國」，中國的儒、釋、道三家其實是代表了東方文化，東方所有的高明的文化都會聚在中國並從中國輸出。既然沒有東方，不可以叫做國際，忘掉了中國，哪可說是世界呢？
所以，我們現在要國際化，要世界化，我們先不要說中國要成爲二十一世紀的領導者，我們先不說要領導人，我們要來個真正的國際化！怎麼樣國際化？東方與西方並存，中華民族與其他民族融會的國際化！在當前這個時間點上，是中國人必須深刻的反省的時候了！因爲這個時間點是非常非常難得的契機，爲什麼這樣說呢？因爲現在我們的百姓漸漸覺醒了，我們的政府政策是越來越開明瞭。連共產黨黨中央都有一種要繼承傳統文化又要吸收外來優秀文化的這種先進的思想和氣度，順著這種氣度走下去，我預見了中華民族將要開展出一個真正的世界化的格局！這是從五四以來將近一百年難得的契機呀，這是值得我們歡欣鼓舞的消息呀！從今以後，中國人提到「世界化」，一定要先站在中國人的立場，一定要拿出自己的東西，一定要以自己爲本位。「本位」並不一定是錯的！是過份的「本位」成了「本位主義」才是不對的。我們所說的「本位」，是先守住自己的位置嘛！保有了自己的位置，自己把腳根紮隱了，才能夠放眼觀察別人嘛！才能夠吸收別人、才能夠把別人好的，優秀的消化進來嘛！所以「本位」有什麼不對呢？，當然，我們也希望每一民族都先以它們自己爲本位，我如果到西方去宣導，我也會請西方人先守住西方的本。英國守住英國的本、法國守住法國的本、德國守住德國的本。但是他們不可以本位主義，不能夠再像兩百年來一樣，妄自尊大，以西方爲最高，而看輕東方。其實現在的國際情勢已經變了，西方興起了中國熱，首先是中文熱，進一步一定會走向中國文化熱。一來因爲西方人天性本來很活潑，一方面由於中國的興起，西方的本位主義是要站也站不住腳了。不過，我對西方，倒有另外的隱憂：以整個世界的文化氛圍來看，這百年來，不僅是中國人努力的打倒自己的祖先，西方也由於科技的獨大，對他們自己祖先原本的智慧也日漸陌生。所以，怎麼樣好好傳承自己民族的智慧，成爲全世界每個民族艱難的義務了。然後怎麼樣吸收別個民族的文化，再融會貫通，這又是每個民族要努力爭取的權力了。
「義務」跟「權力」這兩個觀念是不太一樣的。「義務」是必須的，非做不可，不做，不僅對不起自己，還對不起人。權力是你要做你就去做，你不做別人也不會逼你做，不做，只是白白犧牲自己可得的好處。因此，接下去要思考的是，站在這個文化的義務下，在這個中國文化已經極度沒落的時候，我們要用什麼辦法盡一盡我們的義務，然後才來思考如何進一步享一享我們的權利？也就是首先，我們要思考如何把中華民族的文化心靈喚醒，喚起全民性的覺醒？
追尋文化之所以昏沈失落的原因，在於教育的失敗，所以，當然的，要重新喚醒，也要從教育的改革做起。教育是人才之母，是民族希望之光。如何將我們民族的文化傳習下去？尤其是對我們青少年進行民族優秀文化素質的奠基，是我們教育界當前最重要的義務！朝野都有責任，我們教育部有義務，我們孔子基金會也有義務，不是嗎？這是義務，這不是權力哦！所以非做不可的！要不然你就對不起自己，對不起祖先，對不起世界。
面對百年來的中國，面對當前世界，面對末來人類前途的教育困境，我現在就提倡一種非常簡易可行而成效深遠的教育，以解決這個問題。它的簡易，不是因陋就簡，而是教育本來就應如此做；它的容易，不是避重就輕，而是因爲如果教育順乎人性，本來就是一件輕鬆自在的事。不僅對於所謂的文化智慧的傳承，乃至於對於各種科技學習的智慧的開發，也都同時達到良好的效果。像這樣具有多重效應的工作，我現在想要提供出來，貢獻給我們國家民族，貢獻給全人類，這就是所謂的「讀經教育」，更確切的說，是「兒童讀經教育」。我自從十幾年前開始推廣這種教育的觀念，一路走來，始終如一。我自己認爲我不是一個固執的人，雖然我姓王，或許有人會說我老王賣瓜，但是，其實我不是剛愎自用。因爲我自己原來也是學現代教育出身的，我自從建構讀經教育理論，以至於實踐推廣以來，我一直也對各種教育的理論進行考察和比對，也儘量聽取別人的意見，而到現在，依然認爲讀經的理論是恰當的。當然，這種理論和別的理論是很不同的，但其不同，並不是這種理論跟其他理論相違背。乃是我發覺現行的其他大多數的教育理論，都是偏於一邊的「邊見」，有它對的地方，也就有它管不到的地方。我想，我們應該有一種理論，是從「人性」的根源出發，依照「教育」的根本原理而思索，思索出一種可以把所有的理論都能夠融貫在一起的一種理論。當然，所謂「融貫」，決不是大雜燴，而是哪一個理論能夠貫穿含攝其他的理論，哪一個理論就是比較高明的。所以我所提供的這種讀經理論是最自然的，而且含量最廣的。所以如果說讀經教育理論與其他教育理論有所不同，其不同不是平面上這邊那邊的不同，而是層次上高與低的不同，含量上廣與狹的不同。
現在這個讀經的觀念已經漸漸普遍爲人所接受了，其實其道理是很簡單的——只「兒童讀經」四個字，就點出了教育的三個要領：「兒童」就是教育時機，「經」就是教材，「讀」就是教法。因爲文化的傳承最重要的管道是語文，假如一個人的語文能力不夠，幾乎就不能夠去接觸高度的文化智慧。尤其是中國文化的發展更可以看到這種現象：所有高度意義的內容全部都用高度文字表達，這個高度的文字，我們稱做「文言文」。若以最高度的「文言文」而承載了「民族智慧」，則我們稱爲「經典」。所以假如沒有高度的語文能力，也就是說假如沒有了文言文的閱讀能力，你就不可能去接觸這三千年文化，那中國人說要繼承中國文化，就是妄想、空談！如果有人說可以透過翻譯，翻成白話呀，假如讓一個民族的子孫還要透過翻譯才能夠讀他祖先的書，這就是這個民族的教育沒有負起責任，這個民族教育的失敗！所以，我做了如下的判斷：現在中國國民普遍不能讀文言文，不能讀經史子集，光這點就能代表中國教育的失敗，而且是徹底失敗，因爲把中國人變成不是中國人了。
所以我們現在如果要「民族復興」，非常重要的前題，就是恢復高度的語文能力，也就是要恢復讀文言文的能力，才能有文化復興的希望，文化復興了，才可以談民族的復興。而如果要恢復語文能力，恢復這樣高度的語文能力，讓國民都會讀經史子集，其實是很簡單的！我們可以想想看：古代的讀書人是很難得的，一個村子也只有一兩個，但是他們一定會讀文言文！他們受教育一般都只有三五年而已，一生的語文就有相當深厚的基礎。如果有十年的教育，有道是「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讀書十年就可以考狀元了。反觀我們現在，讀書超過十年了，光基礎教育就超過十年，何況再讀高中、大學呢？但他的語文能力還不能夠讀經史子集，可見這裏面是有問題。問題不在於文言文困難，而在我們的語文教育方法有著根本性的錯誤。爲今之計，要強化語文教育功能，應該回頭遵循古人的教育方式：從小給予「讀經教育」。
我們一般家長跟老師一聽到這種理論，立即質疑孩子怎麼可能讀這高品質的文章？又認爲，現在孩子們的功課壓力已經這麼重了，我們的政府減壓還減不完，還要加上讀這些東西，豈不害苦了學生？我說：「不然！不只不會增加學生的壓力，反而是減壓的唯一良方。」如果有人已經察覺讀經的好處，說：「讀經固然有許多好處，但我們孩子的功課已經那麼多了，我們撥一點點時間來讀經就了不起了。」我說：「不然！你應該用大部分的時間去讀經，只要把經認真讀了，而撥一點點時間做功課，就做好了。這樣才能直正減壓！」所以「讀經，是對當前我國的教育困境非常非常重要的改革的觀念，也是中國唯一的教育出路！我預測，假如不依照我所提議的全面推動兒童讀經教育，我們孩子的功課還會繼續多下去，而且會更多！不僅沒有時間去讀經！他將連作功課的時間都不夠！最後連玩的時間都沒有，孩子被榨幹了！這是已經擺在眼前數十年無法解決的問題了。假如告訴家長和老師：「只要讓孩子從小讀經，而且大量讀經，就能變化他的氣質，陶冶他的性情，並且開發他的學習智慧。智慧開發了，學校功課就變得容易了，不怕應試了。山不轉路轉，路不轉人轉，一轉就走通了。」如果這樣，請問家長和老師願意做嗎？
我覺得我們做教育，總要遵循教育的一個要領——該怎麼教就怎麼教。一個人的一生，在十三歲前，是語文發展的關鍵時期，而語文能力又是一切學習能力的基礎。所以面對十三歲以下的兒童，應該在語文教育上下大功夫，語文能力下了功夫了，其他的功夫就好下了。就好象一個練武術的人，先默默的把內功練好了，那些十八般武藝是非常容易的。但，令人遺憾的是：現在我們的教育就是專門教孩子練十八般武藝，而沒有教他內功。沒有內功，光操練十八般武藝，他容易傷了氣、傷了神、傷了身。更嚴重的是，他將來還是拿不出三招二式，即使拿出三招二式，也只是花拳繡腿，沒有力道的。所以高明的師父只用心教其徒弟練內功，內功強，到時要練外功，就容易了。內功怎麼練？內功是要依照人體內在的經絡氣血規律而練的。在教育上的內功，就要按照人性，按照一個人一生智慧發展的程式而學習。現在兒童正在發展語文，而語文是一切學習的基礎，我們就應該讓他好好發展語文。而發展語文有語文學習的規律，它是跟科學很不一樣的。科學是要按照理解的程度，懂什麼才能教什麼。譬如，到三年級才可以學三年級的數學和科學。而語文不是！語文是學什麼就懂什麼，這是大大不一樣的學習規律啊！我們不能說科學是學什麼就懂什麼，教一個小學生微積分，他就能就懂微積分嗎？不然，微機分是高中生，大學生的事。提前教，是沒有意義的，只是擾亂孩子而已。所以凡屬於科技知識一類的學問，都是能懂什麼才學什麼！而語文是學什麼就懂什麼，中國兩千多年來的語文教育，從小就教一生所要用的語文，高度語文，經典語文。兒童懂不懂？當然不懂！但只要教下去，教多了就懂，教久了就懂。而且懂一輩子。
胡適之到美國以後，傾倒于杜威一派的實用主義。其實，美國自從獨立以來，就漸漸喪失了人生整體的智慧，以科技掛帥，教育也成爲「科學一層論」，沒有分清科技與人文學科的特質。實用主義只是屬於科技型的理論，科技型的理論是懂什麼才教什麼。他們誤以爲語文也要這樣做！所以把語文教育也科學化。近數十年來，美國的國民英語程度日漸低落，美國的政府已經頭痛的要命了！因爲國民的語文程度不足，連帶影響到整個國民的文化教養不足！所以，我斷言：「美國即將沒落了！」他們的沒落，不是科技沒落，而是他們人文沒落。沒有了人文，只有科學是，不能治國安民，不能領袖世界的。所以中國才可以代之而起啊！但中國怎能代之而起呢？我們自從五四以來，就專門學美國那一套，美國的成就在科學，它的失敗在語文，但我們的科學卻沒按美國的科學教，所以科學一直還沒學到家。倒是語文，一概遵照美國模式。也就是說八十六年來，人家成功的，我們沒學好，人家失敗的，卻學得唯妙唯肖！我們的教育是雙雙失敗了！美國文化沒落，中國學美國八十六年，文化也跟著沒落。現在的中國人已經不是中國人了,只剩下黃皮膚，還像中國人，其內在的心靈，己經喪失了中國的智慧了。以中國這樣沒落的文化狀況，我們怎麼代美國而起領導世界啊！縱使以政治軍事經濟的富強代之而起，有什麼意義呢？所以，我剛才說，現在這個時代正是中國人的一個反省的時代，一個必須大大反省的時代！民族大復興的前提是文化大復興，要文化大復興，基本的工作是恢復自家民族的文化吸收能力，亦即，普遍提升國民的語文能力！沒有高度的語文能力，經史子集束諸高閣，中國人永遠不能繼承自己的文化傳統，也就不可能有深度的文化教養，沒有自家的文化深度，甚至也不可能談到對外來文化的吸收。而想要普遍提升國民的語文程度，只要教育得法，是很簡單的事。而教育要得法，首先須深切明白教育的原理──該怎麼教，就怎麼教！科學按科學方法教，語文按語文方法教，不要再迷信美國了，不要再迷信胡適之了，不要再打糊塗仗了！語文教育的規則，只不過是以下三點：在最黃金的時期，用最簡捷的方法，給予最深度的教材。這就是所謂的「兒童讀經教育」。要民族復興，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我當然知道，要人去教兒童讀經，在當前教育風氣下，是令人很難接受的觀念。有的人說他聽了是一陣「晴天霹靂」，有的人說是「石破天驚」，也有人感到「天翻地覆」。有些人甚至只聞其名，在還沒深入瞭解之前，就極力反對，認爲這是違反了教育理論的。其實，那有違反呢？只要是已經有的教育理論，所謂「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我們都不反對。但爲何會給人「違反」的感覺呢？所以，他的所謂「違反」，只是跟他原有的觀念不一樣罷了。而「不一樣」，並不表示就是相違背。當然，不一樣也並不一定就表示相輔相成。有時，不一樣，是層次的不一樣，是「能融攝」和「被融攝」的不一樣。而我所說的兒童讀經教育，正是高一層次，或者說深一層次的理論，是不與任何理論相衝突的理論。就好象說「復興中華文化」，說「以中華文化爲本位」，是不與吸收西方文化相衝突的工作。五四以來，中國人把凡是不一樣的東西，通通看成是相衝突，所以一片互相打倒的叫喊，天下洶洶，把整個民族的心靈弄亂了。我想，從今以後，中國人應該回歸理性了，首先要有多元的心胸，要有容人的雅量，要會思考，要學會有層次有深度的思考。不要反應過度，凡是與他不同的東西都拿來鬥爭，拿來打倒。所以，請聽我說：兒童讀經的教育，不只沒有違反美國式科技與知識教育，乃是能夠更順利的完成科技與知識的教育，信奉美國的教育學者們可以放心了。不僅沒有擠壓到應試教育，乃是更方便的把應試應得更好，功利主義的家長們可以放心了。但爲什麼家長和老師還不信呢？如果我們建議說：「你大量給孩子讀經，他的氣質變化了，語文能力提升了，他的品德也好了，功課也好了，你就可以放心了。」他怎麼也不相信！因爲他還是停留在：「孩子的功課都做不完了，你還叫我再撥出時時間，甚至還要以大量時間來讀那些應試不考的東西！」他就停留在這平板的思考，浮淺的計較中，轉不過來。所以我們現在一定要找到有幾個深入瞭解的人，或者有開拓勇氣的校長，或者有研究精神的老師，建議他：「去做實驗！」我這個話已經講了七八年了，但很少有學校願意做實驗，如果有的話他也是淺嘗輒止。所以我奉勸現在在座的各位校長，老師或者已經在教學的。如果你一天已經教半個小時，我勸你增加爲一個小時。如果一天教一個小時，轉爲教兩個小時。如果一天教二個小時的，變成一天教四個小時。有人質疑說：「我的學生一天只不過六個小時的學習時間，你叫我讀經四個小時，我只剩下的二個小時，其他的功課怎麼辦？」我說：「剩下的兩個小時，甚至不必兩個小時，只用半個小時，就把所有的功課做完了，而且做得更好。」這不僅在理論上是可能的，甚至也在這十幾年之中，有成千上萬的案例，可資證明，可以說凡是接受讀經教育，沒有一個失敗的例子。你相信嗎？不相信就做實驗嘛！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就清楚了嗎？但就是很少人願意實地去做看看！
如果我們教育界不能從理論上做有深度的思考，而且又不願意在實務上試看看，那這個國家還有什麼希望呢？是不是？我當然知道，在現有的教育觀念和體制之下，大量的讀經教育是很不容易被教育界接受的，尤其是教育領導單位，更難接受。因爲，跟他們的觀念相差太遠了，這個太遠，還不是跟他們不一樣的意思，而是他們以前沒有想過教育可以這麼簡單，就可以做好。他們把教育做的非常複雜、困難，費盡了力氣，而問題層出不窮，然後才天天感歎怎麼辦？怎麼辦？其實解決問題之道，就這麼簡單。並沒有增加老師的工作量，也不會加重兒童的負擔。語文的學習，本來就是教什麼就懂什麼，他不管懂不懂，你只要選擇最高價值的教材教他，因爲人的生命是活的，一直教一直念一直背，他此時自然就有了長進，而且一生受用不盡。現在我們一般人都把人的生命看成是死的，看成是電腦。如果我們只是一直給電腦輸入資料，沒有給他程式，電腦是不能起作用的。但是我們要知道，人的生命不是電腦，人的生命內在就有一些我們出乎意想之外的，非常精明的程式和運作的能力；所以我們只要輸入，輸入資料、輸入有用的資料，他的內在就開始運作，內在運作是我們看不到的，也不能量化的。
我們從古人或者自身的經驗都可以證實：假如小時候背過「易經」長大的人，他對易經的瞭解有些時候是突如其來，豁然開朗的，有時候聽人解釋一句，有時自己遇到一個情境，就融會貫通的。這種能力從哪里來？是他的生命已經有了長期醞釀，就像種子遇機緣而發芽。如果心中本來沒有這些種子，那能有發芽的機會？這是每一個人的經驗可以證明的，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語文教育，就是教什麼就能懂什麼，或許現在懂，或許預備著一生去懂。所以我們教孩子讀書，不教便罷，要教就教他最高度的語文。就是你一輩子要用什麼語文就要教他什麼語文，就好象我們教嬰兒講話；我們好象沒有教他如何講話，我們大人只顧講我們的話，等到三歲他就會講我們的話。假如我們教嬰兒是教嬰兒語，教奶話；那麼這個孩子將來就不會講話，就變成白癡。所以教講話是用最正常的講話教他，他一輩子要講的話，就是我們大人天天在他身邊講的話。同理，如果進一步要教他讀書呢？我們如果想要他這一輩子會讀經史子集呢？那也很簡單！我們就用經史子集教他讀書，他讀了二三年，至多四五年，他一輩子讀起經史子集，就像讀報紙一樣容易了。就好象美國孩子從出生一直聽的是英語，而且是大人的英語，不是小孩子的英語哦！美國的孩子才能把英語學好。所以，請千萬記住，不可以用兒童英語來教我們的小孩！因爲美國孩子不是這樣學英語的，我們中國孩子如果都學兒童英語，則中國人的英語將永遠學不好！因爲違反學語言的規則了！要不相信，你等著瞧！大家不是看到幾十年來中國人花那麼大的力氣學英語，而依然失敗嗎？回想杜甫、李白，從小老師教他讀書，讀的就是經史子集。所以杜甫、李白一生就會讀經史子集，古人都是如此，無一個例外，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可惜可恨的是，到了五四以後，胡適之爲了要打倒中國文化，最好的策略是讓中國人不能讀中國書，要讓中國人不能讀中國書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讓中國人一輩子不會讀文言文！所以胡適之就建議國民政府教育部，不教兒童讀古文，專教白話文。依照「教什麼就會什麼」的教育規律，果然八十幾年下來，我們的國民再也不會讀文言文了，再也不能繼承中國文化了，中國文化不打也自倒了！如今，爲了恢復民族的靈魂，爲了提升兒童學習的大能力，我們都應該恢復文言文的教育！只要從幼稚園或小一開始教語文時，我們就教文言文，到了小學五六年級，人人就會讀文言文了，而且一生都會，愈長大愈會，這並不需要比學白話文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這不是很簡單嗎？
我前幾天在濟寧的演講中，有一句話講得比較重，但是有的人認爲講得很對，我說：「白話文如果不退出我們的學校教育，我們中華民族就永遠沒有希望！」我想請問大家：你教白話文幹什麼呢？胡適之說，他所最敬佩的白話文祖師就是施耐庵跟曹雪芹。請問施耐庵跟曹雪芹白話文做得好，他們的能力是哪里來的？他們是古文高手啊！我們可以說：「凡是會了古文就會白話文」，但不可以反過來說：「會了白話文就會古文」啊！近幾十年來，我們的語文教育真是教錯方向了。我們小學教白話文，初中才教一點點淺近的文言文，高中才教比較多比較深的文言文，這明明顛倒了人類學語文的順序啊！我們把這個天地人生的規律弄倒了，這就「自做孽不可活」了！本來，一生的語文教育基礎都需在十三歲前打定，想讓他學文言文，到了初中高中，已經太慢了。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爲什麼這八十年走不出這個死胡同？我們經常聽到很多知識份子說：我們的國民的語言程度低落呀，這是非常不得了的現象呀，我們應該趕快想辦法挽救語文啊！這樣感歎，已經感歎了八十年了，從不起色！我現在大膽的下個錦囊預言：「假如白話文不退出小學教育，我們國民的語文程度就永不起色！」我不是說小學不要讀白話文，我不是說白話文沒有一點意義，千萬不要誤解！我說白話文不要用老師用家長的力量用學校的設備來教，那是非常簡單的，是他自己學就會了的。一個會講話、會認字的孩子，就自然會讀白話文。會講話、會寫字的孩子，就自然會寫白話文。教白話文是浪費時間。
教育應該有一個原則，就是：「只教那些不教就不會的」，因爲，如果不教就會的，又何必教呢？古人不教白話文，就是因爲白話文不必教就會啊！所以我們可以想像一個人怎麼把語文學好的：他自小把《論語》背完了、《老子》背完了、《大學》《中庸》背完了、《孟子》背完了、《莊子》背完了、《易經》《詩經》都背完了，這個孩子你還要教他白話文嗎？所以，現在我們的學校老師，只教白話文，阻礙了學生的發展。他能夠長進時，我們偏不給他長進。到了愈長大，那不長進的頭腦，雖然面對簡單的教材，還是學得很困難。相反的，我們如果採用高度的語文教學法，學生的頭腦受到良好的訓練，要學學校這麼少的功課，還不很簡單嗎？所以，我非常的可憐現在的這些孩子，費了很大的功夫，只學到很少的，而且又沒有大用的東西。而一些真正一生要用的，卻白白空過，長大以後，永遠不能再學，豈不終身遺憾！這樣的遺憾不僅僅是個人的生命沒有得到應有的開發，而最大的遺憾是使我們整個的民族永遠的沒有出息。我是痛心於這個問題，所以才到處這樣推廣讀經教育。
再請求一遍：有哪一個做教育工作的人，老師校長或是教育界的領導長官，有哪一個能發心呢？請您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把問題想清楚了，如果一時不敢全信，您就先做一個小規模的實驗看看嘛！所以呀，我建議我們這個濟南地區的教育局，如果不好立即全面推廣，可以先找幾個學校做做試點嘛！而這個被選上試點的學校校長，如果也不敢全校做，你就選一兩個班做試點嘛！你算算看嘛！每天用兩個小時的時間讀經，二年到三年可以把小學六年的課程全部學完，而且又背了《論語》、《大學》、《孟子》、《中庸》、《老子》、《莊子》等經典。把這些經典背完了，他這一輩子多麼感謝你這個學校啊！其實，何必背那麼多部？只要背了一部《論語》，到八十歲他都感謝這個學校，這個老師。因爲他越來越有用，成爲他永遠取諸不盡的寶藏。你們爲什麼不做做看呢？假如用一半學習的時間讀經，其他一半的時間來讀其他功課，經過一個學期，這班學生的功課居然落後了，那我們就宣佈實驗失敗！但是，如果這一班經典是多讀了，而他的體制內功課跟一般班級一樣，就代表成功了！而如果功課比別班還好，不是就大成功嗎？我這樣到處建議做實驗，我相信，如果一個學校肯做，就是他的學校的表現，如果一個教育局肯做，這是這個教育局對整個國家的貢獻，教育局長一定升官哪！結果沒有一個人肯升官！就怪了！不是很怪嗎？你就是做失敗了也沒有壞到哪里啊！因爲在學校裏，每一個月都有學科的測驗，一次兩次看看不行，你趕快收起來，不做了就是了。不過，十幾年來，我就從來沒有看過因爲讀經而成績落後的例子。讀得越多，成績越好！爲什麼不做呢？而且讀經教學又這麼簡單，就是「小朋友，跟我念」，依呀呀，依呀呀，大家唱兒歌嘛！小朋友念得越熟就搖頭擺腦起來，而且老師教學，老師自己也受益嘛！因爲老師以前沒有讀過論語，趁現在一起讀嘛！爲什麼不做呢？
再說，文化是要教的，學問是要養的，叫做「教養」。養是慢慢養，慢慢成長。養不是現買現賣。因此最好從胎兒嬰兒幼兒開始，最慢是小學兒童期，就把重要經典永恆智慧吸納到生命中去，他就一直養一直養，養到二三十歲的時候，就有了深厚的人文內蘊。所以什麼叫素質教育？這才是名符其實的素質教育！我們國家一直提素質教育，提十年了！有哪一個說清楚什麼叫素質？又有那一個人想出如何提升素質的可行方法了？要素質，也應從「有素質意義的教育」著手呀！我一直大聲疾呼，就是因爲它是簡易可行的素質教育之道呀！
今天，我講話的口氣或許急切了一點，其實，平常跟我交往，像馮哲主任，他是知道的，我本是一個溫文儒雅的人啊！我不是這樣子到處好象要跟人吵架的人啊！但是，講起讀經，往往就不溫柔敦厚了，爲什麼呢？心痛啊！痛心啊！痛心而溫順的講，叫苦口婆心啊！心痛而激昂的講，叫痛心疾首啊！尤其來到山東、這是個特別的省份呀，所謂齊魯大地，是我們整個民族的光榮呀！昨天我到臨沂，他們向我推崇王羲之，說王羲之是他們地方的人，諸葛亮也是他們的人，作孫子兵法的孫子，也是他們的人。我就跟他們說：「很好，很好！你們這裏曾經出這麼多古聖先賢，我非常的羡慕你們。但是你們的子弟如果不再出王羲之，不再出諸葛公，出孫子，你們是丟了臉啊！」我又告訴他們：「祖先有什麼名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子孩肖不肖。」所以不要丟山東人的臉哪！孔子孟子不但是你們的，也是我的！所以，如果你們丟孔子孟子的臉，我也會不高興的，我會抗議的。當然振興文化，人人有責，但是你們是山東人，更應有「當今天下，舍我其誰」的擔當。因爲你們有這個地理歷史因緣，做起來是比較順理成章的。我們如果真能把山東省做起來，那全國啊！聞風而從啊，我們把中國做起來，就可以帶動西洋人回去尊敬他們的祖先，同時也要來讀中國的《論語》啦！我昨天曾經問孔子基金會王副秘書長說：「聽說中國準備在全世界建立一百所孔子學院，如今已建了二十幾所了。現在孔子學院在做什麼工作？」他說：「在教外國人漢語。」我說：「這樣，孔子學院豈不變成漢語教學中心了，它不應叫孔子學院了，降了格了！」孔子學院原初的理想不就是要把孔子的思想向世界發揚出去嗎？當然，語文是第一步沒錯，但是教外國人，如果還是從「小貓叫、小狗跳、老師早、小朋友早、爸爸早、媽媽好」教起，則西方人一輩子夢不到孔子啊！其實，要快速提升西方人的中文程度，乃至要讓他們深入瞭解中國文化，很簡單！他不會講中國話、沒有看過中國人、沒讀過中國書、不認識一個中國字，都沒關係，我們第一堂課就把一本《論語》發給他。教他開始念「子曰」，他如果念成「字閱」，也沒有關係，只是要他反復誦讀，把整部經典背起來。只有這樣教，外國人的中文能力才能夠快速提升。他會背一部《論語》，背一部《老子》了，他的中文程度就可以達到相當的高度了，再教他看白話文，就易如反掌了。要深入一個民族的文化，必須深入其經藏，不從經典去著手，永遠不能瞭解這個民族的精華，他所吸收的將是人家的糟粕。我們八十幾年來不只打倒自己的經，也不提倡讀西方的經，於是我們只吸收了西方的糟粕。我們不希望西方人今後也吸收我們的糟粕，我們不可以浪費西方人的時間跟金錢，我們希望西方人也長進。所以，凡是到孔子學院來的人，就是教他《論語》，把一本《論語》背完，我就保證你的中文就好了；就這麼簡單！尤其是如果能夠教他們的兒童讀中國的經典，將來他們長大了，都將嚮往於中國。這就是美國這一百年來的文化政策！美國人開放給全世界的菁英去留學，留學後，回到了本國，就宣揚美國，替美國做工作。但是，我們教外國人讀論語，不是爲了要文化侵略，我們不可以這樣小氣。我們是因爲孔子孟子老子莊子的思想，本來就是人類的共同的智慧，我們的文化教育觀念，是大方光明的。
所以各位，讓我們把眼光放遠，把心放平。把道理想清楚、然後意志堅強，付諸實踐，縱使在此禮崩樂壞之際，也沒有做不到的事！何況：山東全省來做，固然是求不得的事，而我的期待是，只要一個學校，一個學校認真做就好！這個期盼是很卑微的吧！尤其是有像王秘書長這樣的人在座，他本身就是一個行家，一個學問者，現在又在其位。孔子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是不在位的，而他呢，是在其位的，就可以謀其政啊！我以爲「孔子基金會」，要說虛，它是沒什麼力量的，但要說實，它是可以做世界性工作的。這就看人怎麼操作這個名號了。有其名，就有其義。有其名義，就有其功能。在座諸位，如果是孔子基金會的，就應該儘量發揮孔子基金會的功能；如果是校長的，就可以儘量發揮校長之所以爲一校之長的功能；如果是老師的，就可以儘量發揮對一個班級教導的功能。我是一個普通的知識份子，我就發揮我知識份子的功能。秘書長昨天還說，他也是媒體的前輩，他知道媒體的力量；他問我說：「你們讀經的理論這麼好，爲什麼不用媒體來宣導呢？你一個人跑來跑去，太辛苦了！」我當然也希望媒體界的參與，可是我沒有能力去遊說媒體呀！我只能用我的血肉之軀呀。於是秘書長同情我，今天邀了這麼多媒體來，連山東教育報主編陶繼新先生都來了，他正打開手提電腦，在做現場記錄呢，我很感激。我再過幾天我就要去馬來西亞了，離開山東後其他的日子、其他的事情就要山東人做了！
各位，這件事情是我們共同的的事，是全民族的事，也是全人類的事。天下的事，應由天下人一起來做，希望我們大家齊手合作，謝謝各位！
